六十七至七十四

        六十七。

        大概是怀孕到一个半月的时候，他们终于能在超声里看到孕nang了，那东西只有1.5厘米大，不超过一个半指甲盖。医生zuo什么事qing都照惯例，很少因人而异，更多是机械式的，重复该说的，这个孕nang哪里好哪里坏，怀孕的母亲哪里要注意，都会仔仔细细地告诉他们。

        他们却不甚在意，他们早就zuo好了决定，在看到孕nang的时候就去人liu。所以这会儿多半是留恋、gan伤和停滞的。周野视力很好，五百米开外都能看见广告牌上的小字，这会儿却还要装作看不清的样zi，凑上前，同时半扶着床，那样虔诚地看向显示qi。慕悦也在看。明明显示qi在touding上，她得跟倒立似的往上翻脑袋，不舒服，tou晕yan花的，她也还是要看。

        看那团不规整的黑影，看那颗在中间tiao跃着的白se的胎心。

        我不知dao正常的父母看见它们会有什么想法，可能会很开心吧，异常兴奋，伤qing些的会哭，哭哭啼啼的，或者格外激动，开始预设未来是什么模样，要给他买什么样的衣服，要为他准备单独的房间，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医生早就习惯于此，见他们这样宁静，正想着要不要截个图让他们留作纪念，可刚要开kou准备说dian什么，就被周野打断了。他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家属。

        “它看起来健康么？”也许是找不到能问的，便这样开kou。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么，这太小了，要等三四个月大开始zuo各种三维彩超的时候才能知dao它健不健康，这会儿只能确定他还活着。”

        活着。等了两三周，他们只能从尚且不确定它是否存在，到明确知悉他活着。周野生ying地dian了xiatou，又低tou去看慕悦，问，

        “那它会知dao痛么？”

        “不知dao。”医生非常确定地告诉他，“医学上来看，孕nang到了两个月才会逐渐分化chu人形，直到三个月才开始发育神经。现在它还不算个东西呢，就是母亲肚zi里的一团小肉。”

        她说完，看了yan慕悦的病历本，随意地问，“这么年轻啊，是从哪儿的农村来么？本地人很少见到这么小就要孩zi的。”

        “恩，外地来。”他好像看够了，收回那目光，转到少女shen上，问她，“好了么？差不多了我们就走吧，不霸占人医生的时间。”

        她diandiantou，拿着医生给的餐巾纸就往小腹上ca，准备把凝yecagan1净就赶紧去上厕所。

        “不要我多截几张图么？或者你们拿手机chu来拍一xia，人生就这么几次，以后孩zi长大了还能给它看一看。”医生好心提醒，免得等他们到时候回来后悔。

        长大么？母亲本人都还在长大的过程中，他也没想起来用相机记录过。

        “谢谢您，我想我们不需要。”周野在一旁扶着她，再无理会胚胎的心qing，答dao，“虽然没必要同您说，但我们等会儿就去zuo人liu。我和孩zi母亲约定好的，不给他留更多相关的实wu，至于回忆，现在能记xia多少算多少……要是无意识忘了，也好，就让他轻描淡写地走过去吧。”

        什么时候听人说过这种话，医生tou一回觉得人可以这样无qing，无qing无义，那可是自己的孩zi，怎么能展现chu这番既留恋又狠心的面貌。

        医生觉得这个男人太坏，太坏，于是转tou去看慕悦，想听听母亲的意见，想知dao母亲是否也这样的无qing。可谁知dao。

        她坐在床tou上，垂着脑袋，用纸巾认认真真地ca拭着小腹前的医用凝lou，毫无负担地轻笑，认真回答，“这东西太真了，太真的东西不能要，我们连名字都不肯取，当然不会留它的照片……”

        周野和慕悦已经安宁地同她一起生活了好几周，从夏初到盛夏将近，酷暑来袭，从还能穿上shen的长ku到如今的长裙。他们还有很多要去zuo的事qing，连母亲的shen份都尚未明晰，如何有能力给孩zi一个正式的shen份。

        少女说了一半，脸上的笑容chu现了几分勉qiang，但很快消失不见，继续说，“我不会忘记它的。”说完又抬tou看向周野，确认dao，“能一起生活就已经很让人开心了。”

        生活总是眷待reai它的人。周野弯shen，在慕悦的脸颊上落上一吻，奖励她的伟大，接着笑着转过shen，答谢dao，“不痛苦就是最好的了，它的母亲真的很怕痛，我想它也应该是。”

        什么怪人。既然恋恋不舍就应该jian持留xia来啊，为什么孕激素不在慕悦的shen上起作用。这位姑娘大抵是医生见过的最奇怪的患者了。

        “不要就不要，导chu来还麻烦。”医生转回tou，将惯例要截屏的那几张删掉，冷漠地与他们告别，“xia次……xia次不想要孩zi就dai套，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负dian责任，上dian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