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族凋敝,幼遗失,寡言少语的前夫离群索居,自甘孤零,齐寅很难不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面对着这样一位底细不详、生平不为外人所知的朝堂新贵,父亲拿他投石问路,了一场豪赌。
更多的时候,正度跟他都没有什么话说,无非就是问问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她的话都跟表和小姜说完了,那些她真正关心的事,她从前的见闻与经历,她心底最隐秘的绪,她何苦要告诉宅的男眷?那是对弹琴,很没意思。齐寅知自己本就没那么重要,父亲只是想通过他了解正度的一脾,看她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看她是否贪财好,是否有可乘之机。如果能为她招个女儿,那十分好,如果能拜得娘娘,替她有娠,那也不错。如果都不能,也就只好承认,这步棋走到这儿就彻底结束了。不算成,也不算败。就像他对父亲的,尽复杂异常,也只能一举投黑暗,再不会、也不需要有回应。
“侯夫婿。”增喜观门的世夫见轿撵中的是齐寅,俯参拜,退至一旁。齐寅深一气,抬步上前,两扇朱门轰然开启。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思忖着,齐寅走西廊,低矮的短墙之,他看见竹椅上坐着齐姜。夜苍茫,鸣虫声声凄凉,飞蛾如枯叶般的虫翅谢落在齐姜的脚边,她抱着羊羊背对山门躺着,在羊羊的背后轻拍,哄她睡。
凉气袭上天灵,齐寅的神刹那间变得非常古怪。他两步冲上台阶,猛地推开门
——父亲静谧地仿佛只是睡着。
严谨工整的八团彩云金龙纹锦袍将他从脖颈开始包裹,到腰和足踝,颜是娲皇后裔素来用的麒麟竭,俨如一片血的汪洋,光华盛大,淳天德。他脸上的病容消退,淡墨匀两细眉,鸦翎般的鬓似刀裁。合在前的两手覆在谢表之上,‘造端讬始,诱引后世;同人恶,罪萃阙;罪臣请死,以谢天;惟上圣裁,再拜顿首。’粉笺黑字,是父亲的笔迹,加盖金章。
繁华声已经远去很久了,以至于齐寅忘记父亲是庄宗皇帝最疼的小儿,是个素来面的人,直到请死,他仍然不肯如其他儿郎般在天女面前称仆。上吊、服毒终究难看,死后颜面难以留存,是自己用油纸浸盖着脸,躺在透雕榻上生生闷死的。遗容栩栩如生,父亲一向的派都是这样。齐寅到底还是伤心透了,踉跄着后退两步,半晌才扶着门轴走来,两名世夫上前搀他。
隔着遥远的天井,齐寅很久才有些缓和,望着轻轻唱歌的齐姜,皱着眉“他真你。他都肯为了你请死谢恩。”
“哥哥。”齐姜站起,打横抱着羊羊在天井中踱步,“别说了,不值当。”
“为什么不值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齐寅从怀中取谢表,掷向齐姜脚边,哭“你要么就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