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亲自的事,宋珩死掉的侍人都是他死的。方姓不止一次梦见二郎血红着一双,挣脱地母的怀抱,从浅坟中爬来攥他的脚踝,说‘都是你的,都是你诱唆!我不要拜娘娘,我不要拜!’
他还记得那天,隔着院的四合梅花窗,宋珩将一枝银叶白柳递来,让他供在神龛前。宋珩说民间相传有五种女难以有娠,其骨肉莹光,肉纯实,然而阴气闭,其无花,谓之石女。这是娲皇抟土造人的所为,是天意,即便其夫诚心拜神,也不能如愿。而她经脉全无至于不育,则是人祸,慈姆佛多怜悯她,会为她送生。
里的巫祝娘娘说宋府会有两位嗣女,可拜来拜去,终归只有小五得了。宋珩责怪方姓,说他的心思没有放在该放的地方,让闻孟郎为他收一收心。每次宋珩叫人阖上大屋的门,方姓就害怕地淌泪,往桌底爬,缩在角落里畏怯地望着阔步走来的闻孟郎。他被一把扯着发揪来,扒光衣服摁着跪在大座上,宋珩揣着手旁观,眉笑,亮晶晶的。闻孟郎用膝盖压住他两,一手摁着他的后背,另一手照例用戒尺打他的脚心。方姓真的被打怕了,哭着哀求宋珩,说他尽心,他一定为千金尽心,为宋家尽心,不要打他。宋珩对此无动于衷,说‘只不过是打几,又有什么关系?脚离心脏最远,父亲既不会晕,也不会死,多只是影响走路,再长记。’
这已不是方姓第一回挨打,但他对此还是很难忍受,泪珠在眶里惊恐地晃动着,悲鸣全然不似人声。邻近几间屋都听见主屋里的哭声幽咽不止,时而惊起一声,让人胆战心惊。尽如此,也没人爬起来看,也不敢灯张望,都说是宋老爷思念老主母,哭一会儿就好了。
到午夜时,哭声渐渐止息了,整个院寂静无声。听见千金要,长仆小心翼翼地送去。只见正堂中大座两把,隔着一张红木桌,桌上一盏小灯,一方戒尺。右侧是千金,金缘古玄冠,深青织云袍,正倚着扶手看书,颇为闲适。左侧是老爷,上不着寸缕,脸惨白地正视前方,通红的中泪涟涟,没有一丝生气,闻孟郎重新给他梳。长仆将铜盆放,抬起方姓的脚,往上淋了些,让他先适应一阵,再往里泡。他不敢抬,只听千金对大爷说‘我最近有些忙,一个月来问一次,万望父亲为了我保重。’
方姓被打得半个月不能穿鞋,一直在床上躺着。他藏怒宿怨,把宋珩的四名侍人以侍疾为由叫到跟前,小五有娠,可以坐着,其他人不够恤千金,不贤,无德,心也不虔诚,跪着静心思过。小五菜,方姓让他们去帮厨,小五用膳,他们都得在旁站着伺候。方姓说若能拜成娘娘,要什么给什么,若拜不成,给什么受什么。第二个月依旧是没有喜讯,方姓又挨了一顿,哭叫得比上回还惨,遂愈发抬小五,作践其他人。四郎的格弱一些,被欺负得受不了,夜里投了缳。飘轻的挂在房梁上晃来晃去,像一柄拂尘。二郎的屋跟他正对着,一大清早起来,吓得魂飞魄散,跑到神龛前跪倒,磕磕得山响,若再不能替千金产育,他真要被老爷折腾死了,求求慈姆,让他也赶紧有娠吧,求求慈姆——二郎害喜的时候,方姓如蒙大赦,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