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折是红疣盗日赐火:北方母神额间的红疣化作女神,其和顺,喜妆扮,好玩乐。时正值寒冬,冰厚齐天,生灵受冻,疫病横行。红疣女神目睹人间惨景,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嚎泣之哀,或覆族而丧,或阖门以殪,白骨于野,积尸路途,不由悲从中来,掩面泣。她为将火种带给天女,吞烈日驰降十三层天,终被熊熊火焰烧去丽的脸容,野兽的本相。灵山养蚕女为其织五彩法衣,錾黄金面,红疣女神笃之,传其法术,令其通神祛疫,观星验谶,辅天女,掌祭祀,庇佑苍生。
“明早还要上学,已太晚了,就不要温书了。喝一盏甜羹,漱漱,赶紧睡去吧。”演到一半,宋珩听见打更梆,遂摸着女儿们的脸,说“次单独演给你们看,好不好?”
嘴上虽答应,还是不免要在娘边腻歪一阵,说最近在东观里的事。宋珩认真聆听,语气温柔,答应明天傍晚去接她们学。
他不答话,呼声颤抖。宋珩接着说“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您仍会心绪难平,一时失态?您就不能似古井无波,如秋竹有节吗?”
台上光影闪烁、彩斑斓,黑的团云与洪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人间,佛多目睹自己的女儿罹难,悲鸣声哀转久绝。活鬼似的千金起牵着她两个拜娘娘得来的嗣女,将她们送回房间,方姓坐在原地,浑止不住地打颤。他真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宋珩这才些许真实的笑,将二女搂在怀里,在她们的注视分拆果。
方姓当然害怕,他怎么能不怕?灵峰山魍魉魑魅,山神老君从不向外人獠牙,他是宋珩的继父,是她使来得心应手的伥,说她不亲说的话,
“多年以来,您为宋家付了许多心血。若没有您对小五和二郎苦仆心的日夜督促,我恐怕此生不会有后。您能知错,善莫大焉,母亲的英魂想必深欣。您诚心祝祷,她会保佑您的。”宋珩的声音总是很缓,四平八稳。方姓觉得恍惚,记忆错乱,他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这一切都不过是幻梦。自从三圣庙中回来,方姓就常常梦,在广阔的一片虚无中不断地坠。宋珩偶尔现在他的梦里,如同龛前的挂像,一缕丰洁的青烟,标示他所在的方位与场所。他并不怀疑宋珩的话,他现在打心里相信神鬼之事。
“父亲,您要知,共业算在所有人上,不共业却是自己作来的报应。”女儿掌心的余温消散后,宋珩的指尖重又变得冰凉,轻轻搭上方姓的手背,低声问询“您为什么觉得是我不放过您?院里死过很多人,就是冤亲债主作祟也未可知,您看,是不是阴森森的?”
台上影人翻腾,飞天地,劈山倒海,弦鼓如织,音韵缭绕。
未几,宋珩穿过黑暗的廊檐缓步走回来,在他边落座。
影戏的是一件一件往外拿的,总是最后一最闹,光影如电,目不暇接。单眉细的疫鬼们手足相抵往灵山上攀爬,层叠如浮浪,拉扯着行人的脚。他涣散的注意被引过去,惊异地发现那些影人的五官分布和衣着发饰大都一样,跟宋府宅的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望着方姓双目颓丧、唇惨白的样,宋珩玩大发,故意夹着声在唱词中悄悄附和,方姓惊恐地一颤,猛地站起,“千金,你救救我。”他的声音夹在伶人的两句悲调中,也似一声怆然长,他“我能好。我不会再犯了。”引发宋珩一阵大笑。
“您的心好一了吗?日后应当不会再有什么疯言疯语了吧?”宋珩的视线光冷透,掠过舞动的影人,落在了方姓脸上。
小刀扎石榴圆的肚,血一般鲜甜的汁缓缓渗,她将石榴一分两,分别递给二女,红宝石样的石榴籽零落在地,骨碌碌到方姓脚边,拖曳数淅沥的红迹。院里风声呼啸,东西两侧门廊暗暗,尤显得院灯火通明。宋珩了五折,团花红笺上写得清楚:娲皇炼石补天、佛多柳救难、北母御兽治乱、恒我请命祭月、红疣盗日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