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至后半夜,金淙爬起来了相府送来的安神香,北堂岑终于闭上。想来是如今日安逸,她又在这寂夜回到折兰泉,梦见母亲。
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类。阳气壮则梦涉火,阴气壮则梦涉。阴阳俱壮,则梦杀生。
尽不甚分明,但金淙还是在北堂岑的脸上读了些许飨宴吃般的厌烦。她是京中贵婦,是朝堂肱骨,当年从西北战场中真刀真枪地杀来,若非于对齐先生的尊重,她绝不会容忍老郡公指手画脚,简直如同乌蝇过耳,叫人厌烦。她对齐先生确有真,这不可否认,但她累了。
“他敲打你两句,你就听着吧,都是寻常事。你哥哥从小长在门大,我看他已是十全十了,这次回母家,不还是免不了一顿训斥?”
他年纪还很小,这么早起床于他而言太辛苦了。北堂岑摊开手,金淙于是弯,伏在她臂弯里,用袖角在她尾轻轻拭,低声说“您泪了。”
在她幼时,母亲常常讲述北方的传说。始祖天母阿布卡赫是世间所有生灵的母亲,白天她咀嚼鲜花,饮用,用树编织衣服,晚上则与自己的孩们躺在地上数星星。她无忧无虑地行走于群山之间,直到万年前,一场暴雪席卷凡间,黑暗笼罩大地。风霜侵蚀了她的肤,长夜刺瞎了她的双目,她让她的孩们抱成一团取,她自己则到十三层天上去与恶神相争。
是一把好刀,朝廷需要她,直到不需要为止。她成日清醒,晓得本分,不需要时刻提。
阿布卡赫从死亡中苏醒,她骑跨着三足金乌,手执神弓,吐火焰,飞上十三层天。恶神的颅被砍,躯被镇压,然而祂的四肢却化作凡间的黑夜、寒冬、灾变与疫病。前八位女儿剖献母,以至于无法佑护后嗣、治理族群,百兽各失其母,凡间一片大乱,以大欺小,恃凌弱。阿布卡赫遂令自己的第九女掌世间一切为母所诞育之灵,治理天,平息纷扰。百兽生灵称第九女为‘和尔吉安追’,即天之女。凡世间苦难,都是恶神在报复始祖天母与她众女儿的后裔。
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阿布卡赫从天上跌回凡间。她的血变成碧玺和矿石;她的泪变成小溪与湖泊;她的双臂变成巍峨的山;她的汗变成广袤的海洋。母亲奄奄一息,恶神降临凡间,就在此时,她英勇的女儿们而。
“是嘛。”北堂岑拍拍他的脊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湘兰和沅芷捧,金淙坐在床边洗漱,把巾敷在脸上,双手捧着脸,闭着睛,没一会儿又趿着锦鞋坐到镜前面去抹香脂。北堂岑最近累了,浑懒怠,收拾得紧衬利落,套了件中裾,倚在床。想着今天不门,她便懒怠束发,枕着胳膊看金淙磨磨蹭蹭地描眉画。心里觉得有意思,就逗他玩,说“给我抹。”
她的长女是猛虎,赠与母亲獠牙;她的次女是豺狼,赠与母亲尖耳;她的三女是熊罴,赠与母亲臂膀;她的四女是鹰隼,赠与母亲双目;她的五女是白鹿,赠与母亲双;她的六女是花豹,赠与母亲利爪;她的七女是野,赠与母亲双足;她的八女是蟒蛇,赠与母亲鳞甲;她的九女什么都没有,于是赠与母亲一颗人心。
“哦。”金淙应了一声,叼着指尖笑着走来,脸上的笑不是好笑,是那种如果现在边峦脸上,北堂岑会翻窗离去的笑。湘兰和沅芷很识相地退去,金淙打一侧帘,趴在北堂岑边,给她搽香脂,说“家主抹完要变得跟先生相公们一样香了,不会有失官吗?”
金淙脸上些转瞬即逝的忧心,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叫了来,趴在床边漱。北堂岑洗过后换了中,准备睡了,沅芷重新熏香铺床,灭去灯烛,只留一盏小灯,退了去。
“谁。”北堂岑的手顺着他衣摆探去,在金淙的腰上摸,细腻的肌肤如同兰花一般。“我今天不门。”北堂岑微微偏过脸,任由金淙在她脸上涂抹,“外要变天。”
“侯姎,二爷,寅末了。”湘兰提着一盏灯,在屋外柔声提醒。北堂岑睡得并不深,因为这一句叫早而迅速地从故去的漩涡里而,她很难说这究竟是梦境还是回忆。又躺了片刻,待心境平复她才睁开,睑涩酸痛,屋是一片灰蒙的蓝,金淙坐在床边愣愣地瞧着她。
有时候她也考虑过,脆大家撕破脸算了。定王当年的的确确觊觎帝位,所有风云变幻的政局背后都有她的手笔;而她北堂岑也的的确确知不报,因为她以为自己只能活到死,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活到老。人总归要为少不更事付代价。
“何事?”北堂岑的嗓有些哑。
北堂岑犹记得她依偎在母亲怀里,仰着脸问‘世间岂有无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