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吳玉霜很希望能在晚上和周語林一起散步,但她從來沒有提起過。
吳玉霜回到家,木木然的,鬱鬱不樂。
一件件衣衫像湍急的一樣從欄杆上落來,落到天井中,幾個穿著樸素的女人正在那裡洗衣服,她們不明白衣服為何會從天而降,但她們看得這些衣服很髒。
她夢到過。
吳玉霜和周語林也經常去那裡看花,但她們不會摘花,也不講話,她們只是並肩在花林旁的灰石小徑上散步,一言不發,共同聽著微風拂花樹,花、樹葉和枝幹磨的細碎聲響,共享著同一縷花香,和同一片清淡寂寥的。
什麼聲音…?
花落來,細小的影落在兩人上。
“我不去。”
吳玉霜望著曾經的好友變得如此虛弱,她不明白人為什麼忽然就會變成這樣了,忽然就要凋謝了,其實她明白得很。
吳玉霜回到周語林的臥房,關上房門。
她還只當是哪個不懂事的侍女,門循著聲音找去,卻看見某個房間的房門沒有關好,裡面陣陣不雅的聲響。
“最近我總夢到那時候,我……”周語林皺了皺眉頭,似乎是體不適。
她推開門。
學生們坐在花樹三三兩兩地說著話,或是講妖故事,或是閒話家常。
周語林搖了搖頭。
“真好看…”
“妹妹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在你家院裡看花,我們兩個人都不說話……”周語林了氣:“在花林裡看了好久…”
吳玉霜的父親開設了幾家私塾。在她很小的時候,周語林曾經和她一起念過書。
其他孩都回家了,林外安靜得只能聽見兩個人相似的腳步聲,吳玉霜一直把這寧靜而滿足的覺珍藏在心底。
“是三年前種的碧桃,三年不開,我還以為它不會開了,但它開花了,看有多漂亮…它都開花了,也一定會好的。”
周語林笑了,神就像看著孩一樣。
“我先回家了。”周語林說。
周語林也看不清那幾枝桃花,她靜靜地笑。
吳玉霜一言不發,臉上也並沒什麼表,驚訝、厭惡、恐懼…這些緒通通都沒有,她的眉頭平和得像靜夜的灣,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們。
緋紫的晚霞漸漸暗淡去的時候,月亮帶著溫吞的凝藍壓夜幕,其中一人才會察覺到天晚了。
幾乎日日如此。
吳玉霜走進房間,冷靜地彎腰把地上的衣服都撿了起來,然後走門外,把衣都丟了二樓。
吳玉霜順著門縫往裡看。
沒有聲音的交,內心卻在黑暗中緊密相連,吳玉霜認為自己是以沉默和周語林說話的。
看到吳玉霜,兩人的臉上霎時驚愕住了,侍女躲到被面,把臉蓋了起來,繡著鮮紅蓮花的被在微微發抖。
“吳…沈夫人?”陳公一動不動,臉上還滿是驚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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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幫我把衣服都拿上來!快啊!”
“,去我家養病吧。”吳玉霜說。
“去我家,我給找最好的大夫——”
周語林的丈夫陳公正在榻上和侍女糾纏,兩人都沒穿衣服,一白肉貼在一起,汗彷彿把他們澆注成一尊嵌合起來的雙人泥像,他們看起來快要化了。
“你…你幹什麼你?!瘋!”
周語林不得不重新閉上睛,剛歇一會,吳玉霜就聽見隱約有女的笑聲傳來,斷斷續續,十分擾人。
地上散亂著男人的黑金長衫和腰帶,還有女人的紅裙,兩雙鞋顛倒著扣在一起,一隻酒杯倒在地上。
她直直地望著屋頂,屋頂已經被紅燈籠壓得矮了一截。
私塾後院有一片樹林,種著桃樹和李樹,每當天到來,林中群芳如雲,落英紛紛,學們休息時就去看花,秋天時摘取上面的果實,或者嚼吃花,把花帶回家洗淨了,叫父母包進餡餅裡,或者用花泡茶。
看來妻即將病死並沒有攪了陳家少爺的好興致。
周語林說:“…你帶了花來給我。”
外面傳來僕人們忙亂的聲音,還有陳氏公的咒罵聲。
陳家本是不能待的地方,繼續留在那裡,病怎麼能好呢?
床架聳動著,黏膩、急切、熱烈的聲音撲到耳膜上,吳玉霜很熟悉這種聲音。
“休息一會吧…”吳玉霜不忍:“說話太耗神了。”
懂的,只望著周語林:“在說什麼…一定會好起來的。”
無論她怎麼勸說,周語林都不願意到她家裡來養病。她看周語林實在疲憊,陳家人又對她頗有微詞,只能先回來了。
“明天見。”吳玉霜說。
“傻妹妹…”
吳玉霜好像突然看不清那花,前朦朧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