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这样可好?”
谢珣从容地着袖,垂睛朝着丹陛,一言不发地思量。李重萤心“果然”,听芦这样的好事,愁怎么不想来一手?也不知他有多少手脚能拿来凑数!转念又恚怒自遣,暂且留他再几日。
“銮跸降市井,婢理应当侍奉陛左右,听候调遣。”他站在阶,装模作样地掖着白尾拂尘。李重萤听了,蹙眉暗,“理应”?这样轻浮又极不周全的搪话,他又有什么芝麻大的小事要去周旋?
书案的另一端,谢珣庄重地站着,在等她开。银亮的云气纹过交而掩的袖,鲜亮的颜,照四方井之上的长空,如如波。
李重萤静静站立,心如同浪浮动,到一阵空悬的古怪。
通传声一层层朝沸,愈近愈森然,龙伯驱风,百川雪,此獠迎面冲犯,压着千万秋雷过来,有如竹竿上掩旗息鼓的猛鸷。
可见她也有些令人宽的凌云壮志,目国祚病笃,外忧垂涎,患沉绵,她一个受掣的傀儡帝王,又该如何踏平这两座太行王屋?
司礼监的韩阴长一副很俏的脸,细长的眉摊垂在睑上,闻言眯了,伏首而跪,长长施了一礼,去遣人通传了。他们心照不宣,还是给她这个皇帝一些应有的颜面,以为这就能让她心平气和了,这群没的死阉人……李重萤咬了咬牙,径直甩了甩袖,恨得心火烧,回首一看,谢珣不看她也不看地,正凝着甜白釉的八角盘。釉青花同釉上彩斗艳,霁蓝釉的夔龙纹和莲叶纹沿着盘一圈圈翻过去,仿佛几环清明的火花,亮得悄寂。
她无谓地笑,笑容像是帛画凝定在双颊,愁看了,叹息之余,又很有些酸腮寒齿的难为:主人长大了,懂得亲疏有别,其实算是好事。自从他从寒山寺接回公主,又奉帝命看顾她几年,一切都好像变得怪模怪样了,拿彼此当好友那么久,还是离心啊……不私心地说,他确实是将她当成雅故来看的。
到来,还是要忍辱求全啊。
“臣在看这只盘。”他轻声说,绝不提她方才的窘迫,“方才匆匆看过,依稀觉得像荆朝禁廷里的件,现在才看清了,您看,”他摩挲着莲叶纹的边缘,指尖很仔细地探过去,片刻间,便在釉盘的侧翻一行细小的荆文,“这就是几百年前,荆朝的文字。”
她转过,任由槛外注来的细光密密地排在上,一一地凌乱铺陈,颇为嘲讪地笑,“好秋光,怎么就招得心乱动呢?听芦这等雅玩,过了秋便再难有机会游赏,既如此,传厂督随驾。”
便听愁徐徐说:“听芦是雅兴,婢是人,怕糟了雪满庵的雅致,不敢妄去。丞相审慎,既有谢相随驾警跸,想来是很妥当的。百姓无缘得见陛金面,闹市愚氓游侠最多,恐有不长的冲撞了圣,婢再两队缇骑官校伴驾侍骑,沿途清警戒。”
“陛,”谢珣拱手举,继而垂手落,“鸣凤在枝,叶落知秋。”
他们其实是很亲厚的关系,从她被接回廷开始,真奇怪,她居然和豺狼虎豹亲朋。寻衅的凝注铸成金锥扎在面上,谢珣端庄地笑,愁探了一探,见他没什么旁的反应,很快便调开视线。
她来不及想太多,抬掌而击,合一声清脆的掌音,遥遥响彻在大殿之中。对上愁那双鸳鸯,李重萤不再惊惶,只是颔首笑:“善。”
极有地弯腰上前,垂首恭谨:“陛,可要传奏锦衣卫随行侍骑?”
他举起脸,朝她意味深长地微笑,“万事慎重。”
他将手掌收回袖笼,就着外徐步而来的行步声,同样轻缓地颔首。李重萤也回过神,阴着脸往外一瞥:他们都认得愁迫近发的响动。
是……因为她?
“谢相,”她歇了火气,歪着问,“在看什么?”
便是准了。
风动银栀,重颤动,侍御踱室,与寝隔得很远,轻手轻脚地开了半扇东窗。愁行过礼,待李重萤拿着腔调“嗯”了一声,这才从容地直起来。
前荆,几百年前的正统,朝纲兴降前亦是大燕这般境地,政柄旁落,权臣当,帝嗣生不久便被溺杀。昔有麒麟儿鸣凤,应忠勇之士相助逃廷,逾弱冠,立于骓白鹇。长庚迎升,日月凌空,雷迎面破来,鸣凤拈弓击鹘,大荆从此开清平。
愁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他能有什么事?竟然能让他拚弃盯梢的绝好时机,转而投在这片枯涩的禁庭。她自诩熟谙愁的生平,闲暇之余,暗自无数次揣度,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重”字甫一落,愁便踏了殿里,拂开帷帐。
李重萤忖量着,慢慢开,“荆?”
这话有些大声,很刺耳地钻耳朵里。
就在转瞬之间,李重萤忽而想起一件尘封许久的奇事。这件事埋得太久,又不重要,令她险些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