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时节,雪满庵又密密匝匝压满了芦花。
开年正月初四,本该照旧典在大祀殿合祀天地。神乐观同太常寺早早zuo了筹备,东南的燔niu犊、西南的悬天灯,神幄俨然,礼qi陈列,万事俱已备齐,只待明上自斋gong而chu。
理该是这么个章程,不想御前新调jin来的侍御失了审慎,只顾着添蜡掌灯,竟留长生殿里槛窗大开。于是翌日一早,gao督主掀帐jin来一瞧,女帝白莹莹一张脸,唯有双颊红得骇人。
chun正月天地合祀一直推迟到女帝玉ti大好,已然是秋月。
这几月,任凭前朝如何吵嚷,李重萤躲在长生殿里养病,一概是听不见的;每每俱是丞相谢珣看过表章,无关痛yang地剔chu几卷,再亲自呈递主上御览。
李重萤忙着躲清静,有些简牍并不详看,有丞相看过,总归没什么错chu1。
这桩差事定得微妙,先帝曾有意废除丞相一职,诏书被给事中封驳,后来几番转圜,在李重萤践祚前才算定xia此事。等李重萤平安地坐上御座,悬在檐片上虎视眈眈的骤雨终于一泻千里,她忙着大赦天xia、安抚老臣、提ba新官,简直焦tou烂额!最后千辛万苦添设了正五品nei阁大学士,再赐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太监批朱之权,这样才算完满。
丞相的权力被分走大半,如今理应称其首辅,只是女帝始终并未xia诏明文取缔,于是便还遵着旧制。
先帝在时,司礼监与丞相便已有两虎相斗之势,偏生女帝贯通伏虎之术,猛虎跨jin槛里,抬手掀开殿中垂挂的天青se纱幔,在袖kou缠过一圈,鼻尖细嗅宁神香的冷冽,屏声往里jin了。
千万重蔓缠的青纱,细腻得窥不见纱线走势的纹理,稠密得漫天匝地,像是雪满庵深chu1飘然的绿烟。殿中有千样宝wu,长寿榻上最长寿,案上置着金银错的博山炉,焚烟未熄,云雾缭绕地朝他涌过来……想来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吧?谢珣将地上散落的金扣捻起,并未细看,掖手便将它藏jin袖中,指腹不经意间ca了ca金扣,品chu如意吉祥的纹样。
他叹了气,声音在殿中传chu去很远,“陛xia。”
没人应。
意料之中的事。陛xia素日懒怠,但凡不视朝的日zi,总是不愿早醒。
谢珣走上前来,扯了扯承尘,照旧是不动如山;再将帷幔牵上玉钩,任由如瀑般的明光照jin来,慢慢的,榻间也亮起来了。他循着痕迹望jin去,捉住榻边横陈着的一截小臂,极轻地拽了拽,唤着她“阿萤”,好哄歹哄,总算将她请了chu来。
女孩靠在他肩上,一声不吭地埋jin去,显然还未睡醒,很难想象这样年幼的孩zi竟然坐拥四方禁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李重萤眯着yan睛,看着很有些愣怔,“啊……丞相。”
“臣在。”丞相扶正她歪斜的肩,语气平静,“陛xia,该起了。”
女帝“嗯”了一声,只是一错yan的功夫,脑袋复垂xia去。
谢珣微微蹙眉,对付君主,他没有很好的办法,不能骂,更不能打,只能当列祖列宗般供着,于是将掌心垫过去,抬gao她的xia颌,对着最光亮的那扇轩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镜。她果然颦住眉,小妖怪原形毕lou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亮……”李重萤挥挥手,声音细孱得仿佛呻yin,“离我远dian……”
这次没有再纵容她,谢珣抚了抚李重萤的肚zi,“晌午了,陛xia未用早膳,不饿么?”
李重萤:“不饿,快gun。”
“臣请陛xia去雪满庵听芦。”他收回手,当zuo没听见,“用过膳就去。”
她睁开yan,迷惘地看他,“你说什么?”
“臣请陛xia同往听芦。”他复dao。
有了丞相的“盟誓”,疲于政事的李重萤果然来了兴致——chu去玩的兴致。用过早膳,午膳也并在一桌用了,为皇帝排膳并不算什么铺张的事,案上罗列九十九dao菜等待品鉴的奢靡日zi早就一去不复返,为了让丞相在某些事宜里松kou,她的寝shi在列宗里已经算得上清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