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上）

        罩着那件宽敞的学士服，他依然颀长，秀立于人丛。仪式结束，特为寻陈年合影的校友纷至沓来。他不吝唇边笑涡，始终得tirun泽，如一枚邮戳不断拓印在旁人的青年回忆录。当人chao褪去，他轻轻呼chu一kou气，明显卸了gu劲儿。正要回寝舍时，他有一瞬迟疑，转tou望了望，可没瞧见什么，于是仍往回走。但很快，手机响起来，他瞧见来电显示，附耳dao：陈醉。

        我说：你就像森林公园里一只被围观的梅花鹿。

        什么？陈年不解。

        你回tou。我对电话那tou的他dao。

        陈年便顿住脚步，再次转shen回望。我从一座大理石雕塑后走chu来，遥遥笑着看他：学长，等好半天了，我也能跟你合影吗？

        或许其实我是想说，真想在你那对惹yan的鹿角上，刻xia我专属的记号。

        陈年见到我，不免惊奇：你怎么来了？你们学校毕业典礼不也是今天吗？

        我耸肩dao：翘了。

        陈年略一挑眉，毕竟深谙我脾xing，也不多问，却摘xia自己那ding蹩脚的学士帽替我dai上，摆正后掏chu手机，趁我不及反应就卡ca一张。

        喂，好蠢。我抗拒dao。刚想摘xia帽zi又让陈年揽住了肩，他将脸贴近，手机gaogao举向前方，anxia快门键。他笑dao，那你的毕业照和我一起拍好了――不是说想跟学长合影吗？

        好吧。

        我拿过他手机翻看，两张几分肖似又很不同的面容在低像素里傻笑。真蠢，我如此评价，又对陈年dao，待会彩信发我。

        毕业这回事于我究竟无甚意义，不比陈年光鲜，拿了个优秀毕业生，顺利jinru民航，我甚至险些儿肄业。在学校没待上多久，我就gan到枯燥，专业不喜huan，学习便没意思，关于读书的目的也就比过去更迷惘。于是倒要羡慕起陈年，他是早就知dao自己喜huan着什么的，我呢，我除了他，还喜huan什么，还有什么能为我开辟航向？后来，我大约是在取景框的方寸之间得到了回答。有了想zuo的事qing，就不乐意为不相gan1的事qing费神，因此我屡屡逃课，背着相机镜tou到chu1跑。成绩由此一塌糊涂，导员警告我，这样不务正业，恐怕要毕不了业。我低着tou一心在琢磨要拍的东西，导员提gao声音严厉dao，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我抬tou看他一yan，diantoudao，毕不了业就毕不了业吧。导员一愣，满脸不可置信。在gao中以后的校园，总有很多能用人qing换来的分数。他想必gan到荒谬，碰见我这样的学生，既不专学业，又极不会zuo人。那有什么办法呢？母亲也极为不满，她特为我择的专业，chu来好谋份ti面的行当，而我竟荒废学业，要落个一事无成。我告诉母亲，也许不是一事无成，我在摄影方面已摸chu一dian门dao。母亲决不认同我浪费学历，去折腾那些听起来很不安稳的玩意儿。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最终我还是勉qiang毕业，倒并非学校仁慈，只是他们比我更不愿见到肄业的字yan。

        但陈年不会认为我荒唐。陈年说，有喜huan的事qing好重要。是啊，好重要。有支持我的人也好重要。在不断摸索中，我的摄影风格自成一派，临毕业时，我已有了间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最近接的两个客单，不巧撞了档期。一单新婚qing侣，另一单则是同届生的毕业旅行。我有些犹豫，陈年陪我分析客huqing况：婚礼跟拍比旅行跟拍要轻松些，他们chu手也远比学生阔绰。我diantou：婚礼的xing价比确实更gao，不过……我又瞧了瞧毕业生的旅行目的地，心念一转，便zuo了决定：旅拍也许能给我更多的创作空间，有挑战但也有更多可能xing。于是在累月经年后回首，人会陡然发觉，原来很久以前，那微小的转动不单是一个念tou，还是命运埋伏的齿轮。

        与一行年青人远游其实颇有趣味，他们才刚刚毕业，如刚从羊圈chu逃的羊群，不关注未卜的前途，先在这当kou不遗余力地释放活力与亢奋。近乎癫狂的激qing波及了我，传染至镜tou，倒定格xia不少教人yan前一亮的光影，也截住青年友人之间暧昧的暗liu。一秒二十四帧，假如让有心人暂停放大，所有的晦涩也将成为直白。

        最后一站是雪山。伫立在北境的那座雪山。暗蓝se的连绵山ti，冰白se的峰巅，是天神抖落了糖霜。当雪山披上金红se的日光，竟然冷峻得那样甘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