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叼起腔的肉,咬了又咬,问,那在这个家以外呢?
陈年手心的石脱落,咚一声,从桥沿上方坠了湖中。
新兵报,家属可以去车站送别。想也知那场景,煽得教人难堪。可我像躲陈年似的,一大早就了门,那时他还在家中。没有临行寄言,没有见他背起行,好像就不必意识到离开的事实。自欺欺人。我慢吞吞拖着步,像一枚游魂,飘过往日与他同行的街。日光灰扑扑的,地上的影被缩短,又被拉长。那一晚许愿,真不该说什么祝他顺利的屁话。我猛一蹬脚,跑去路边拦的士,司机往火车站赶。
声,舍不得你哥了?
没什么,我摇摇,倚着桥阑,在心底数他上那件海魂衫的蓝条纹,直数到最后一条,问,陈年,你初吻还在吗?
没有——陈年否认,怎么忽然问这个?
陈年说,没有以外。
陈年半晌无言。
我的声音轻,陈年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不知街边哪家店里缱绻的蓝调,于是这样的晚风不足以令人清明。我两只手在兜里,有一脚没一脚踢着路边石。陈年加我,一踢了起来。我损他,没个兵样。
陈年,你看清过我望你时的睛吗?也许我的神比你看到的晦涩,如果你试图揣测,可它又再简单不过。
走到花园前的铁栅门,我同陈年打了个照面。门悬着一盏夜灯,照见他脸上酡然。他聚餐回来,闻琅和几位旧友给他饯行,大约多喝了几杯。陈年因见到我,便站定在门。我不理睬,就要错越过他,却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陈年低叹,陈醉,你还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声音听起来不十分醉,可也比寻常显得蒙眬。我看着他,问,去风,醒醒酒?
总这么嘴,陈年摇一摇我的手,说,你放些,妈都会少说你两句,嘴巴比脑快,不是平白让自己不痛快?
哦,我一,说,我偏不好好照顾自己。
夏夜的晚风,好容易就将人得醉醺醺的。
我贴近他,伸手,遮住他的睛。咫尺之遥,可以看清他颌那颗与我对称的小小的痣。脚跟上提,贴上了他的唇。
我又问,永远也没有以外?
我盯着他,目光渐冷,,不说话,那就是已经和别人……
似被光了全力气,我倚着墙,缓缓蹲。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抬看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因此我只好对着雾里模糊的轮廓问,你能不能让那辆列车开回来?
我默默地,长长地凝注他。桥边没有安夜灯,而月照既不慷慨也不吝啬,一些白日能看清的这时虽看不清,一些白日不能得见的此刻倒愈发分明。他底溢着天上暗昧的星,前额的碎发在夜风里翩然,实在使我意乱心烦,实在是,销魂魄。
要沉去了。
那天我没去送他。
我们走上一座拱桥,忽有个小男孩踏着自行车跌跌冲冲闯过来,陈年拉住我贴桥栏避让。我探看桥湖,浮光跃银,鱼嬉斜柳。
陈年见我发教风裹乱,因而伸手来替我捋,待他好,我存心甩了甩,又乱了。陈年有忧愁,说,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年捡起石,扔了个漂,说,陈醉,你以为这个家我最放心不的是谁。
喂,我朝他一笑,故作恶劣,酒醒了吗?然后调过往回走,不再看他。
赵姨晚饭得太好吃了,我眨眨睛,没没脑地接,我得去消消。
瞧,我们的初吻,现在谁也抢不走了。
我耸耸眉,话总是有你帮我说的,我没学会。
我放手,陈年已木在那儿,像台发生故障的老式电视机,里一场茫茫的雪。
陈年抛着手中石块,预备再扔一回,却教我的话滞住了,脸上浮一层茫然。
月台空旷旷。
他这样理所当然的回答,使我疑心他并没有听懂话里的另一层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