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外甥媳妇”,郡守夫人还地给郁姬套上一只玉镯儿,又在雁雁的脖上挂了只金锁。
雁雁平生极金锁铃铛,最喜这种又晶亮又响亮的东西,握在手里摇个不停。
一家三和郡守一家用了顿饭,桢忙着正事,便带着妻女去了濂州官衙里的地牢见人。
见郁姬的那个外祖父。
但也只是血脉上的外祖父而已。
地牢湿阴暗,环境极差,时有蛆虫老鼠在角落里滋生动,令人作呕。
郁姬顿了顿,执意让桢抱着女儿在外等她,自己去见那个老男人。
桢劝不住她,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叫仆小心跟着她,自己带着雁雁在外等候她。
他知她心中有一桩沉重的心结,也许即便是丈夫和女儿,她也不希望他们见证这些。
心结么,就让她自己去解开吧。
*
郁姬在这昏暗恶臭的地牢里走了很久,才终于在地牢的一角见到了那个人。
听外祖母说,他叫裴序光。
外祖母常常会在寂寥的深夜里,将这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
她会用一小木棍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画这个人的名字,然后再着泪一遍又一遍地掉。
外祖母姓郁,叫郁徽兰。母亲也姓郁,叫郁青锦。
她也姓郁,她的大名叫仙蕤,蕤姬,乳名唤“朱朱”。
外祖母曾经说过她们的名字很好听。
可惜,她们的名字,在那个充斥着突厥语的世界里,本没有被人用到的机会。
没有人会在意“徽兰”二字有什么好的寓意,“青锦”又是怎样的寄寓,“仙蕤”又是什么意思。
突厥人对她们这些仆的称呼,简单而又蛮。
即便用不到,可是外祖母还是用尽心思为她和母亲取了名字。
即便用不到,外祖母还是几十年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名字。
外祖母去世之前,忽然回光返照般的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
“朱朱,叫一遍我的名字。叫我徽兰……叫我徽兰!”
这个要求看似十分的令人摸不着脑,可是郁姬却知外祖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从被突厥人俘虏以来,外祖母已经数十年没有听到过别人用汉语华言唤一声她真正的名字了。
几十年了,临死之前,她希望再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用汉人的语言,叫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不会被别人忘记。
郁姬泪唤了那声“徽兰”,然后外祖母泪而亡。
死后,她的尸被突厥人当普通仆一般拉去集中置了,郁姬甚至不能留她的一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