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听说这届乡试得比以往严,却怎么也没料到历来考风清正的豫昌省,竟被朝廷秘派了这一位大员过来整顿……
若说刚才是活见鬼,这就如晴天一个霹雳,直直劈在了江蓠天灵盖上。
不过,这回与公事无关。
她仓促理了理单衣,淌着汗站起来,又听他问:“年岁几何?何人作保?第几号舍?”
……”江蓠泫然泣,“我自觉考得不错,想早些回家与他团圆报喜。”
与此同时,贡院的提调署公门大开,两侧守卫弯腰行礼。
迟迟场、早早交卷乃是枪替惯例,目的是少让人看见,可她偏偏撞上个不得了的家伙,只能希望他没看清自己的脸。
“起来罢,本官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要拦着你尽孝。”那人收手冷冷。
他楚阁老,乃是四殿两阁的酷吏,金銮殿上的罗刹,一手遮天的阎王,仿若一尊托塔门神,如今就镇在这东山贡院中。
惹祸的伞丢在地。
今年新阁的文华殿大学士楚青崖名声在外,资历虽浅,却在阁中排行第三,是最得小皇帝信任的大臣。庙堂江湖几乎无人不知他的冷血铁腕,关于他如何扳倒政敵、抄家灭门的事迹传了百八十个版本。最要紧的是,其人科举,刑淬炼,据传当年就是被作弊拉了士名次,因此最厌恶考场虚作假。他要抓作弊,一定会抓几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以儆效尤。
江蓠以袖拭面,惶然不语。
这气还没吐完,遠隐约传来人声:“楚阁老,这边请……”
雨越来越大,在耳朵里汇成一片兵戈铮鸣,打得桂树凋落满地碎金,似碎了一地的封笔钱。江蓠也不回地走最后一门,离开贡院数十步遠,才敢竖起眉骂骂咧咧地自语:
她回首看时,只见四个带刀的玄衣侍卫簇拥一人,飘飘然往后堂去了。隔着丈许遠,那宽大绯袍金溢彩,数只白鹤展翅飞,彤云清雨间,腰上系的一只皓白小球依稀可辨。
她走小巷,上了辆车,低声唤车夫:“先去总堂。”
楚青崖踏着一地落花行至屋外,抬看了看乌沉天,莫名涌起一不好的预。为官十年,这种预曾多次应验,当面便不大好看。
江蓠慢慢捡起,长长呼一气。
姓楚?
方才在院中呵斥考生的侍卫得令,朗声:“禀大人,这小吏是负责安排考生号舍的,此次乡试共收贿银五十两,乃是首次犯禁。 ”
江蓠垂首一一答了,对方又接连抛几问,好在她对雇主世倒背如,无一漏怯。
“为何送回去?”
他冷着脸落座,受了一杯茶,屏退众人,不多时,一人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
被绑来的小吏不知经历了什么,显然受了极度惊吓,面如土,战战兢兢地答话:“我,我收的钱是亲戚的,他让我寻个离茅厕遠的号舍,银都送回去了……”
“报喜?早了吧!”刚才呵斥她的那名仆从嘲笑。
正盘算再说什么脱,后颈倏然搭上一只温凉的大手,这突如其来的接叫她险些蹿了起来,死死捺住心脏狂,脑中全然空白。那只手修长有力,掌心带着薄茧,好似如来佛的五指山,带着沉沉威压卡在颈骨,还使力了两。
那人沉须臾,抬袖一振敝膝,跨上石阶,携一凛冽清霜之气与她而过。
楚青崖拨着玉瓷杯盖,撇去几浮沫,“都说豫昌民风淳朴,考风清正,倒也不过如此。贿银在何?”
“玄英。”
“好一个狗官,还摸人家脖……”
小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阁明鉴,只因我舅姥爷的孙暴病死了,再不用考试了,我拿着钱没用,权当奔丧的礼金送了回去……小人
不,他肯定是专门抓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