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怕也轮不上他。许玉听了这话,好容易平复了一颗心,又沉到谷底。旧怎么会是他?是哥哥呀。从前他以为自己是因着哥哥才能吃喝不愁,盛不断,可在这染缸一样的王府中浸泡了十年,他才逐渐明白,哥哥的余荫虽能庇佑他,却也会阻隔在他和王姎之间。他永远都是哥哥的替代品,不是在母家还是在王府,他都只是怀珪的弟弟,是用来接替怀珪的。他本就不是他自己。
白瓶儿掏掏耳朵,听了也当没听见,在书房前合手立着。长仆扶着许玉慢慢往外走,说“这女人吧,少年时贪图新鲜,渴慕功勋,见一个一个,一个扔一个,在外忙得不着家,听见孩哭就心烦得打夫煞侍,都是常有的。可岁数大了,家成业就,孩也都懂事,不像小时候那么跟娘腻歪了,她们往往都会顾念旧。”
死人不会答话,许玉不知跟她聊天的是怀珪还是三娘,姬日妍自己也不大清楚。
“怎么这样叫人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许玉第一次到王府的时候,哥哥还在。那年他十六岁,尽哥哥说让他不要去书房,王姎的心不好,但是当时他岁数小,又不知天地厚,只一心想看看亲王长什么样。那是凶逆案发生的前一年,王姎远征天枢回来,声名显赫,一时之间风无两,太皇封她扫北前将军,先帝拜她南苑五德王。许玉犹记得自己蹑手蹑脚地屋,隔着窗棂偷看她。熏炉中香烟袅袅,迂转回环,推波涟漪层层叠起,将山画屏笼罩在云雾之中,二十三岁的亲王打横卧在榻上,绯提花圆领袍,织锦缎的半臂,长剑横陈阶,她提起玉壶,晶莹剔透的一滴酒落在唇间。
在诞巳莲的那天,她就深千古之垂训实在貌岸然,那枚纯净慧的男婴是与她相连的骨肉,她怎么忍心挫折?起码在巳莲生的时候,姬日妍没想过要用他换取什么。当时她在想,梅兰怀璧其罪,竹菊啜菽饮,男孩儿的名字除却娘的娠日,就是莺燕花草,有限的选择中,只有莲花实在好。佩风裳,亭亭玉立,在不自由的池塘中活得最自由。就叫如莲花吧,像莲花一样不会老也不会死,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现在想来,多少荒谬。
“我一也不难过。”姬日妍解发,低低地挽在一侧,叹息“我早就知会这样。”
“换什么?换天仙也不行。”簪儿抱着胳膊倚在门边,尖了一圈牙。襄国公要往外,日渐渐近了,王姎连日里阴晴不定,连带着她都乌心烦躁。瞥看见那歌伎还惶恐不安,生怕是自己错了什么事,簪儿把香解来赏了,摆手叹“吧,远。”
对哥哥的忌恨绪自少年时便隐藏在心底,始终蛰伏在黑暗里蠢蠢动,在看见定王的那一刻到达了峰,如河堤溃决,山呼海啸,灭而来。
生想争是好事,但要是这么争,就永远争不过他们了,您分明是陪伴王姎最久的人。”
愿心哀切聊不可得,她的王儿不是她理想中的小莲花。王儿拙稚又愚蠢,慕虚荣,贪恋浮华,哪怕早已有人告诉他,萨拉安追是危险而凶狠的君王,他也仍然傻乎乎地专注于打压仆侍,还没去呢,就开始维护他正夫的尊位。这个孩不得到她的。
“会怎样?”许玉从窗棂后走来,在榻边坐,手指贴着姬日妍手腕侧她的掌心,取走了那只足碗。“玉儿。”姬日妍未愿他不经通禀便书房,只是没力气发火,神由是也显得蓄。
桌面上一只足碗,酒清澈,碗底梅花月影,昏昏绰绰。自古梅以曲为,夭其密,删其枝,令其病骨支离,衰残扭曲,才好放在屋檐,歌其洁,咏其姿态。姬日妍端起杯凝望片刻,听弟妹说酒的颜像铁,的颜像绸,当真如此。她笑着将酒浇在地上,说“我家弟妹还是有些意思的,你也别不承认。她这个人,有和地位相当的尊严,哪怕只是个被庄稼养大的男儿,她也敢说她生的她疼。”
将将了院门,听见后有动静。许玉回,发现是簪儿姑娘满脸晦气地将歌伎给领来。“又不行了?”瓶儿笑着打趣她,说“再换一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