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很勉地直了脊背，他无视了刘备激昂的语调，语气尽量平和地解释：“我不是看百姓被屠戮无动于衷，只不过……”

        他心中的月亮自悬崖坠落，落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又或许那月亮本就苍凉阴冷，只是在囚笼般不见天日的许昌城中，在这个摇摇坠看不到希望的朝廷里，这冰冷孤寂的月亮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亮，才会让刘备深深迷醉。而现在，荀彧那冷漠的话语击破了刘备最后的期望，像是石敲碎了中圆月，再也找不到一个为令君辩解的理由了……

        刘备笑：“我从小就讨厌你们这些臭当官的，一个个不知抚恤百姓，就知从百姓手里捞钱，没完没了地捞钱，想着要是有一天我当了官肯定不这样。没想到等我长大之后，你们这些臭当官的终于不要钱了，改要人命了，好不好笑？”

        “这朝廷是假的！你这个尚书令也是假的！”刘备愤怒地站起来，居临地睨视着荀彧，“残害百姓的人一个个都说自己忠君国，这样的国家我不需要！你什么时候能够清醒，辅佐曹孟德这样的屠城犯汉室忠臣，百姓只会觉得汉室令人恶心！还不如让它面地结束——四百年了，够久了……”刘备仰天长叹，“我只求陛一家能够平安，希望那些忠于他的汉官也可以安稳度日，不必遭受清洗。这个无望的国家我早就放弃了，你又何必求？”

        “文若，”刘备的声音从荀彧上重重砸来，“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您既然认为曹公是祖，他也认为你是他的张房，岂有留候劝祖忠于楚义帝之理？改朝换代了也一样可以守护百姓，没有人会责备你。”

”刘备越说越激动，他怒视着荀彧，“荀先生，您要是汉臣，那我看这大汉也该完了！堂堂朝廷官见百姓被屠杀无动于衷，这样的朝廷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我……”荀彧几乎眩晕，双手努力扶住额，他声若蚊鸣，“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心怀仁义，可如今除了尚书令的份，我什么都不剩了……因为……因为我……”

        “荀先生，我不知你在执着什么，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袁曹无论谁赢陛的位置都保不住，谁输谁赢我不关心，我只希望那些百姓不要再为了你们的霸业牺牲了，你们随便怎么打，战场上分胜负，不要把所有地方都变成战场。”

        荀彧睁开双，注视着面前的河，怔怔：“因为，我也屠过城。”

        像是某种信仰在顷刻间坍塌，刘备踞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他的、他的梦，他的幻想和眷恋，都在这个瞬间幻灭了。

        他笑几声，指着面前的运粮河说，

        “我不是留候，”荀彧痛苦地闭上双，否认，“我和他不一样，因为……”

        “还没到结束的时候，还有希望……”荀彧手指不住战栗，他恍惚地想着，哪里还有希望？若说这个国家还有一丝希望，绝不是里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天，而是……他脖颈间青的血突突动着，有些话太过禁忌，不能说也不能细想。但这里没有外人，有些事应该让刘备知……

        “这也是你的国家啊，刘玄德——”荀彧的嗓音带着颤意，甚至还有几分哭腔，“这苟延残的大汉明明也是你的国、你的家，这傀儡天也是你的君王，你当然可以抛弃朝廷一走了之，又何必来责备我？我若一心成就曹公霸业，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你？”

        “你睁开睛看一看，你看到你面前这条河了吗？在徐州也有一条河，比你前的河还要宽上数倍，曹率军在徐州对平民奸淫掳掠，杀得鸡犬无遗，抛尸河直至泗为之不，为之不！荀文若，这就是你要的太平天吗？你装什么大汉忠臣！”

        “荀先生，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觉得平定天能够让百姓得到幸福，那你就鼎力相助把曹孟德扶上帝位，不要迫今上与他对抗，这个皇位陛肯定坐不稳。”刘备咬牙愤恨，“傀儡般的天，囚笼一样的许昌，将百姓敲骨髓的汉官，荀文若，你所谓的义是个彻彻尾的谎言！你们携手匡扶的国家，简直令我想吐——”

        刘备慷慨激昂的绪就这样戛然而止。他的几乎僵，瞪大了双，不可置信地看着荀彧，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片刻，他突然坐在地上，浑都失去了力气。他知这个人不会撒谎，荀彧说有那就一定是有。过了这么久，刘备终于得到了他想知的答案，荀令君的确没有对屠杀无动于衷，因为他亲自参与其中，谈不上什么无动于衷。

        这场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