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拖着风。奇怪,裴洵心想,他以前也这么拖沓么?
可能真是烧糊涂了。
“裴洵,”周念压着声音,说
即使影像在岁月摧折略显失真,褪去三分旧时颜,仍不难认,画面中男孩,并不是小时候的他。
在周念开前,裴洵已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于是他偏开,看向前方模糊的灯光。
这张英俊的男面孔上有典型的斯拉夫人种特征,颧骨略,两颊微陷,平时看着严肃,笑起来却显得极灿烂。而这张裴洵从未见过的笑脸,正对着那个陌生的男孩……他坐在裴鸿膝上,仰着小小的脑袋,双手则抓着男人的衣襟,脸上是全心全意的仰慕与信赖。
但他想见周念。从他走老宅那一刻起,这念就在他心里扎了,没来由的渴望随之疯长,从未如此定清晰过――他迫切地想见到那人,哪怕什么也不,抱一都好。在他边,心里总能安定一些……而现在的他,最急缺的就是安宁。
他已在这坐了很久,手的烟灰落雪般积了薄薄一层。不用试,断断续续的思维和阵阵泛起的疼已不断提醒着他,他还是个在发烧的病人;连着了两夜的,腰也酸疼得厉害……但他还是来了。
裴洵忽然坐正了。
这样的许椋会发现裴鸿的什么秘密,并不稀奇。
周念走近了,微一抬,两目光在镜中交汇。裴洵看见他的形顿了顿,然后忽然加快脚步,没有像平常那样直接上车,而是停在他窗边,像第一次那样。
底端躺着本泛黄的相册。历年弥久,封存相片的塑料页已变得薄而脆。裴洵将它轻轻了来,翻开了第一页。
那孩看上去不满两岁,眉目还未长开,却已了层熟悉的影。
落款是二十六年前。距裴洵生,还有足足一年。
当然不是。过去数周,已让他习惯了从后视镜中注视周念。那人每次来时都走得很轻快,里着光。倒是他今天的模样,不像是来会人,像是来奔丧的。
裴洵靠在驾驶座上,着一支烟。夜很深了,空中堆着块垒般的黑云,蓄满沉甸甸的汽,似乎一刻就要啪嗒啪嗒地掉雨来。空气亦是雨落前专有的湿腻,如同一只缓缓扼紧的手,只容人在隙间艰难呼。
薄薄一本相册,均是那男孩的照片,或嬉戏或安眠,像个小天使。他向后翻去,在最末,总算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年轻的,裴鸿的脸。
他脸上带着一副裴洵很熟悉的神。他在许多人脸上见过这副表,每个人在与他分扬镳时,都是这样,垂着,嘴角抿着,好像“再见”是个多么难说的字,好像离开他,真是个多难的决定似的。
啊……裴洵明白了。
像谁?自然是像裴鸿。
这张照片,裴鸿用他那不容错认的字迹为它拟了标题:“父与”。
他这个亲生乖巧多少。这些年来,许椋几乎成了他与父亲间往来的桥,数年间两人的纷争,总绕不开许椋调解。说是外人,其实倒比他更像裴家的一员。
他的呼滞住了。
借着瘠薄的路灯光,后视镜边缘终于现了一个人影。周念的双手都在兜里,微垂着,像背着很沉的心事。
他转动钥匙,拉开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