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他们不同,他没有父母妻儿,没有家室需要供养,他没那么多花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家也没有田,没那么多仆人,所以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坑害别人,所有的矛全都指向他——
他不敢给龚纾看这些,不想带去别苑被她瞧见,也懒得一一反驳,只大笔一挥——“不报”,无视群臣谩骂。
大臣们不能辱骂太后,但可以辱骂温湛。
各地叫苦的,叫难的,讲歪理的,推脱办不了的奏疏,都必要留篇幅痛骂温湛,曾经他为人称的清贫廉洁,如今成了他们最为憎恶的奸猾伪善。
其二,秦地自古有耀州窑,纳纱绣及绞缬扎染。纳纱绣于纱网上布阵经纬施针刺绣,酷似织锦,华丽艳彩,久负盛名,温叔叔若觉得好,侄儿给您办个绣染织造的官局试行,以测花费收益,供朝廷计算之用。不过最好把南京织造的账给我瞧瞧,参考参考。
“温贼怙势作威,专权乱政,大负圣恩,大祖制,浊乱朝常,罔上行私,倾害善类,损太后仁德之令名,酿宗社无穷之隐祸……极则骄,恩多则怨,贼以大奸大恶乱政,怂恿太后行不义之法,坏祖宗百年政,断孙千年生机,鸷狠狼戾,十恶不赦,伏乞太后罢斥贼畜以正朝纲还天清明。”
他实在太忙,无法随驾一同启程,如果让她先走,他推迟两日,不知小狐狸会不会不兴。
理解,但依旧不愿效仿。
真正独揽大权的龚肃羽,当初被群骂的规模都没这么大,与温湛不同,朝中拥护巴结他的人可不少。
小混一如既往地乱来,但温湛读完心大悦,打算明日去及太仆寺调阅朝廷垦牧的卷宗和两京织染局的账,又要往刑查阅巡抚徐兆的案卷。
好在终归还有那么些正经事的人,心思在社稷民生上,比如他糟心的小侄儿龚忱。
温湛曾因谎称私一事写信向他致歉,也在信中提了朝廷资设官局制造,用以安置无田地的民及女的设想,龚忱就此事多方考察,认真回复:
其一,榆宁河套之地不宜过多开垦耕种,土地应用于饲养匹,改制加田赋时,小侄要整顿军屯官田与民田,先打个招呼,届时参我的本必不会少,有劳世叔替我臭骂他们。
此时此刻,温湛终于彻彻底底理解龚肃羽当初为什么拼着清名尽毁晚节不保,也要党同伐异,独断专权,非如此无法使他要的事政通令畅。
大家都是靠田租活着,上回要收仆的人丁税,已经让所有人大血,不得不裁撤仆役,日过的抠抠搜搜,如今又得寸尺要加田赋,还让不让人活了?!
日日骂,人人骂,诛笔伐,太丢脸了。
同朝为官,他是叛徒。
绸缎,金钗玉簪都不一定够。
“……”
温湛这狗东西为讨好上边,不惜对同僚獠牙,挥刀相向,敲他们的骨,他们的髓,踩着别人往上爬,作卑鄙令人齿冷。
温湛在油灯疲惫地合上,蹙眉鼻梁,他们攻击他,是为削去太后臂膀,以为没有他,她势单力孤,便无法对抗朝臣,持变法,尽整个阁都站在太后这边,但只有他是她的臣心腹,是她最忠心的狗。
若她将这些人贬黜革职,那佞臣昏君的帽他们倆就定了,他们更会以十倍百倍的气势闹得更凶,甚至聚众胁迫威君上。
但奏疏不是私信,这玩意儿的容是公开的,通政司收揽誊抄,阁票拟,行人司派送,司礼监批红,科廊审阅归档,每一本都要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每一句骂他的话都有那么多人看过,几乎没什么人真能到心如止,云淡风轻。
其三,徐兆的案证据已交刑查,世叔叮嘱蔺老柳司寇和大廷尉,此案尽快,务必摁死他,侄儿已将固原徐氏亲族都封了门,就等着抄家收银,抄来的银替你办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