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若拒绝联姻，留待他日，两国间难免会有一战，无故增添仇敌对我方没有任何好。”

        手中的茶杯还有些手，旦见说完这句话的兄长就将应是同样温度的茶囫囵咽了肚。联姻，那自然是要给兄长大人娶妻吧？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庶民上位的淀川家的女。我们家自二百多年前便代代叙任从五位相模守一职，如今这幕府亲封的官位被兄长大人继承了去，在任何人中都是无上的尊荣。

        误院的客人，想来必定是甲斐国的使者，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女。

        “公主，您已经在外面好些时辰了。”

        当坐拥上国甲斐的淀川氏虽为庶民，但在这“克上”之乱象频的战国时代，武家政权已在无形中遵循着能者胜任的法则。何况淀川六郎并非普通的暴发，不论人品，能在短短几年间就飞上枝的他毫无疑问备过人的政治手段。

        ⑶巴御前：平安时代的武将源义仲的妾室，据说曾随源义仲一同战。

        不知怎的，饮茶过多的我甚至无暇去解手，便又揣着急斗志昂扬地说。我将茶见底的瓷杯给乳母，然后二度抚上了半弓的筋弦。

        陌生的女就站在几尺以外的檐廊，午后的日光倾斜洒在庭院里，她躯的一半正位于光与影的交界。女穿着样式简洁的打褂，布料的颜比山间的杜若花要深一些，可在日华照耀之，光的花缎又反耀的白。相比之，她的肤则更为白皙，像是冬日里屋檐上最洁净的积雪。

        箭羽着我的脸颊飞过，又于顷刻后稳稳落在木靶红心。与此同时，一个令人惊诧的声音似箭一般划过双耳。很显然，那并非金属箭扎木发的响动，而是自我左耳传来的陌生女的话音。

        一想到兄长与众家臣还因联姻之事坐卧难安，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甚至仍能不慌不忙地在庭院里练弓的我霎时深染羞赧。怀着此种心，再清甜的茶也变得苦涩不已。

        “兄长大人是要我也去见一见使者吗？”

        我目睹桌上茶的颜由深到浅，兄长最后也没能在我面前拿定主意。

        脸颊无比，乳母定是见我一脸红晕，以为我是在太阳底站久了有些中暑，便再次劝我回房歇息。

        我的腔之中，有某种不该存在的信念在寂静燃烧着。

        “兄长大人又何须去见对方派来的使者，只消请家臣中的哪位大人前去应付一遭，为其安排好住，隔天便可打发那甲斐国的一人等尽速离去了。”

        绝世人――神思渐趋平静，最后自我紊乱的脑海中一跃而的，是这样一个非比寻常的词汇。

        “让那淀川氏看一看我北条家的公主有何不可？我虽未满二十岁，可已是这战国的大大名，淀川见我至今尚未娶妻，就认为他家的女儿有成为我正室的资格。”

        “织正大人说要派使者前来商议两国联姻之事，只是我却从未听闻他有正值婚龄的女儿。”

瞒天过海编了个理由，谎称是老丈人将家督之位禅让给自己，理老丈人的后事时也选择秘不发丧。而六郎的正室、那位可怜的藤寮助的女呢？她在寮助死后第二天就被六郎送到了偏远的小山城，想来六郎大约从未真心待过她。

        她正冲我微笑，先前夸赞我的话语已然云飞烟灭。但那仅存的笑容反而无比珍贵，仿佛我方才全力的一箭就是要博她一笑似的。视线无法从她上移开，脑中更是乱作一团。就是在被这乱麻般的思绪笼罩之，我突然间想到了父亲生前珍藏着的唐国古画。画中的唐国女丰腴动人，貌世所罕有。此时我正目睹着的女虽言纤细，可她的瑰丽却要胜过画中之人十倍百倍。

        “我听说外面的人都称呼淀川织正为百脚，此人对赏识自己的岳父一家都能赶尽杀绝，那么纵使兄长大人同意联姻，也难保那位日后嫁到小田原城的新妇会对我们北条家作什么不利之举。”

        兄长一向很重视我，加之我们年纪相差不大，他便常将武家琐事说与我听，但大多时候他仅会讲寥寥几句。见他这次一五一十地交代外交上的要事，我不免以为他是意有所指。

        “真是湛的技艺！”

        果然，哥哥也觉得淀川六郎的女儿不上自己。

        “这正是难所在。”

        毕竟这是一个连庶民都能成为一国之主的时代，而我尤不甘心看着兄长独自一人披荆斩棘。

        ⑵元服：古代日本贵族及武士成人礼，一般在11至17岁之间举行。

        “不必了，只消再准备一壶凉茶吧。”

        注释：

        爬上甲斐国权力中心的六郎最先作的事却是更改自己的姓氏，此时此刻，我已该称其为淀川织正六郎大人。

        ⑴格里历：即现代的西元纪年历法。实际的日本中世并不会采用此种纪年法，而是使用天皇年号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