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封自觉和解萦走得近了些,忙完医馆的活回到家,若不去准备饭,他会搬个小凳坐在她床边,心不在焉地抄着家里没完的活计,一边偷瞄,一边试图同她搭话。他总觉得她小,可躲在暗悄悄观察,解萦也是个齐全的小女人,只是脸上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凄惶,卑怯稚的面孔写满了沧桑,是无依无靠的凄酸。这副模样如同才好转就恶化的疤,隔三差五地让他疼。
只是即便让再多的将士死而复生,大哥破碎的人生也不会重建。
她在大哥上作孽太多,对大哥最好的报答,就是至此不在他面前现。
战争让她和
前线战事清苦,死伤惨重,也有不少弟受不了这种残忍,中途选择离开。
其他同门救人是天职,她又主观加了一层赎罪。
祁跃和小佟将军所带的队伍恰好护着中原要地,如果他们败走,中原要害失守,叛军很快就会长驱直,巴陵也难逃沦陷。
君不封离开留芳谷后,解萦一度周游各地,采摘药材。她与仇枫的通信始终不曾间断,君不封的复健况,解萦了如指掌。她获取到的珍贵草药也都委托仇枫,一一送到了晏宁边。
司徒清在巴陵休整了一段时日,赶着一个晴天与商队离开巴陵,前去与开怀山庄接应,继续后方的军需生意。司徒清一走,晏宁来探望解萦的次数明显增多。君不封上午要外,晏宁又特意同他打时间差,使得他一直未能注意到,晏宁每次造访都是心事重重地来,心事重重地走。
既然如此,那就一些与人为善的好事吧。
他本该是个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活在当的男人,一个苍白的少女从天而降,让他再也不成利落的单汉。惦记屋里有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姑娘,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给她一腹上的享受,整日奔波,他竟觉得日有了让他不可置信的奔――解萦让他与这个时常陌生的世界有了一丝微弱的联结。
沉睡在心底的君不封告诉她。
缩在床上不说话,偶尔会翻看从晏宁那边拿来的生僻医书。
留芳谷的劫难带走了她的太多至交亲朋,参军以后,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消失。生与死的界限愈发混沌不清,她以为医者应该早就看淡了生离死别,却发现她只是一味活在只有君不封存在的世界里,从未真正在意过他人的人生。
与解萦相久了,君不封渐渐放任自,任自己野腔野调小丫小姑娘地乱叫。解萦倒是端方持重,虽然偶尔也会开他玩笑,但一直老老实实地叫他君大侠。他知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乞丐,那丢了的前半辈也没怎么活明白,大侠这种称呼真是看了他,可小姑娘要叫,他就要羞带愧地听着,面红耳赤地应着。
如同严丝合的榫卯相连,她仿佛一直活在他的生活里,现在她回到他边,他的人生终于可以各归其位。
解萦陪着这支队伍,默默持到了最后。
君不封此前并不认为失忆使他丧失了圆满,没有记忆,他照样可以潇洒快意地活。但女孩的现告诉他,残缺一直都在,只是欠缺了发现的契机。她的存在本,就是那个契机。而他的残缺在被发现的那一瞬,就被她不可思议地填补起来。
留芳谷一行离开终南山,艰难跋涉,看了一路的山河破碎。在襄阳,他们自发地救治在前线奋战的将士,那一支正好是小佟将军的队伍,祁跃前来游说,弟们也纷纷响应号召从军。
不去叨扰大哥的平静生活,已经是她能到的最好报答,可她还是想为他些事。
投奔战场成为军医,既是时代之洪,也是命运之不可违抗。
以前她的世界很小,只装了一个大哥一个她,上了战场,她的心里被行了一个天。行医多年,解萦始终与俗世有着一层隔膜,即便是在自况最为危急的塔城,她也是漠然见证生命的离去,然后些微陌生的刺痛中想起大哥,想他当时在些什么。
救的人越多,解萦心里的亏空却越大。
仇枫也曾问过她,要不要来巴陵探望君不封。解萦婉拒。
解萦这几日始终低垂着睑想事,她吃力地抬起,脸上的笑容很浅:“本来还以为自己的伪装得足够完全,没想到还是被师兄发现了。”
解萦被晏宁着施针调养,一连试了四五天,最后一日,晏宁试探地了解萦的几,见解萦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萎靡去,晏宁痛心地问:“师妹,你和师兄实话实说,你受的应该不是伤,而是中了难以疗愈的奇毒,对不对?”
她并不会经常想起君不封,只有在没日没夜地抢救伤患,累到恍惚的间隙,才会突兀地念起他。如果大哥知自己在战场上拼命,会不会对这个让他人生一败涂地的鬼有一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