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姑娘是草原上肆意的风,可一旦风有了中心,便再也飞不远了。她毫不讳言:“但当他真的打了败仗回来,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我又揪心死,恨不能替他上战场才好。女儿家既嫁了人,谁不怀揣一腔痴呢?我亦不能免俗。幸而他留在大都这半年多,我与他才算交了心,他待我也愈加亲近,连府汉女侍妾都遣了大半。可偏偏在这时候,你要见我……”
“夫人觉着这香如何?”师一宁浅笑着解释:“林松风曲,炉边柏香。这样天生天养在山林里的‘杂香’,不够金贵,原是不用在廷的。”
“她在叛军中如鱼得,靠着一张脸,连那孟开平都被勾倒了。你们师家怎么了个这般辱没门风的东西?还是说,你也如她一般,只不过是将手腕使在了陛上?”
福晟或许仍对过往念念不忘,对此,其其格实在难以介怀。她只能将一切归结为那女人生得太,心机又太深。
“娘娘不在妾面前称‘本’,实在是抬举妾了。”其其格压着火气,冷哼:“娘娘虽在深却耳听六路,京中之事无一不晓,怕是也该晓得,我与福晟间原先并不和。他心中另有所系,我也与他并不熟稔,新婚不久,他便抛我去了前线……那段时日,我当真盼着他打败仗,盼他追悔莫及才好。”
其其格直视着面前的清丽女,几乎咬牙:“淑妃娘娘,你为什么非要来提我,他到底曾对谁用错过真心呢?那个叫师杭的女人,是你的族啊!原该的是她才对。我看见你,便会想起她。”
元帝后足有千余佳人,未有的,与女无异。她们在外都是家中养尊优的闺秀,可了,凡是不能忍受磋磨、不能讨陛心的,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从前她于奉御楼上笛得幸,既是心积虑,也是迫不得已。
闻言,师一宁立时掩唇笑了,颔首:“夫人说的不错,这香原也就是南人士附庸风雅才用的。那夫人焚些什么香呢?”
“香是好香。”其其格摸不透她的意思,不好作答,只得实话实说:“不过太淡了些,便是熏衣也勉,至于熏屋,怕是不到半刻便散了。”
福晟与师一宁间另有传信的法,其其格早已了然。前朝与后迥然不同,但也是息息相关的,她虽然不快,却涉不了什么。可方才师一宁这样直接了当,在其其格看来,简直同挑衅没什么分别。
师一宁本侧着垂首香,听闻来人,便放手中香匙望过去笑:“夫人快些请坐。”
“先前用沉光香。”其其格回:“不过成婚后,因徵只香,屋便常焚馥齐香了……啊。”说到这儿,她顿住了,旋即抬觑着师一宁,装作不经意:“徵是妾的夫婿,娘娘怕是不知罢?”
“夫人您怯烈氏,既是搠思监大人女,又是福大人之妻,贵不凡,生来无忧,自然不晓得
即便她从未见过师杭,也猜得姓师的汉女约莫是何模样――就是五分如师一宁的模样,五分如府那群莺莺燕燕的模样。
这话骂得实在是很难听了,其其格以为师一宁听了,脸上会浮现各种不自在的神,可是她又料错了。师一宁面平静如,依然不慌不忙:“您若是在两年前同我说这些,我一定羞愤死,可惜,在中熬了这么久,难听话我早就听够了。夫人别忘了,我是从最微末的才人爬上来的。”
上着一件月白袖袄,外罩田青缎长衣,系一条梅花暗纹白绫裙,飘渺渺若将乘风而归,果然无愧“太真仙妃”的誉。
这话其实问得十分刻意,并不巧妙,师一宁很快置之一笑:“我晓得夫人与我回见面,难免拘谨,不过,大可无须如此。深寂寥,我家并不在大都,中也没有族亲,是我听闻夫人直率朗,便央求福大人一定要让夫人常来,陪我说说话。咱们年纪相仿,自是能够相互谅的,夫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不是说这位娘娘不大笑么。其其格心中纳罕,但落座后见一众人都默然退了去,她便知这位是有要事相谈。于是,她脆也收起了倨傲神,正襟危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