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一）

        齐天玉dao：“我是梅雨认识的最后一个人。”

        她说这话时，一dao酷烈的日光正从她背后劈she1过来，她的shenti镀着一圈白炽的轮廓，面容却隐没在背光的黑暗里。

        现在是2013年5月3日，距离她和梅雨的分别已三十年整。据她回忆，梅雨的后半生都在镇zi东bu的双丽洗tou店度过，那是一座自建土楼，早在中国扫黄打非以前，便死于拆迁工队的铲斗之xia。而梅雨死在了它前面。为了这件事，齐天玉gao中时险些肄业。

        她dao：“我和梅雨第一次见面在洗tou店，最后一次还是在那里。当时她为了赶我走，骂了很多恶毒的话，我全信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痛，我和她居然就这样永别了。”

        梅雨是在储wu间里被发现的。她死后肤白胜雪，大腹便便，紫红的嘴角微微xia垂，有kou沫gan1涸在唇周，tou发结成黑饼，浑shen散发着一gu奇异的恶臭。而尸ti很新鲜，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她的生前好友杜红猜测，这也许是劣质农药的缘故。

        齐天玉对此毫不知qing。梅雨惨死之时，她的班主任正在讲台通报模考的成绩单，齐天玉年级排名第十一，市排名二百六十名，升学有望，前程似锦。接到杜红的电话后，康庄大dao顷刻湮灭，yan前只剩xia一ju森森的白骨。梅雨的白骨。她差dian从楼梯上tiaoxia去——

        她抛弃我以后，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什么交代也没有的死去了。

        齐天玉的声音哆嗦起来，动作迟缓地踱到阴暗地，我们这时终于得以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亚洲面孔，佩金属yan镜，tou发梳得很齐整，脸型瘦削，眉yan寡淡。她今年已经四十七岁，因此pi肤也略显松弛，每chu1五官的附近都有皱纹。除却剔透净白的肤se，这张脸几乎令人过目即忘。

        （二）

        一九八二年，仓群镇。

        满路是草木的re香，隐隐绰绰，郁郁苍苍。石旁蛤蟆的gan1尸四脚朝天，趾上犹然腾着一缕轻淡的，亡魂似的白烟。时维七月。

        蛙魂飞过窄街陋巷，停至双丽洗tou店前的阴影xia，被一只湿漉的塑胶人字拖当场踩住。

        梅雨走chu来，手上拎着一把花绿的广告印面扇zi。她刚冲过凉，用皂搓过两遍，面se仍旧青黄，两颧鲜红，yan神黑黯黯的，几缕长发蜿蜒地贴在脸上，颈间，余xia的一律坠在shen后，既湿且沉，shui鬼似的；shen上是一条chou皱的薄裙，孔雀绿的绒布料zi，领kou开得比人tou还阔，xiong前的几条瘦骨ding开lei丝的花边突chu来。她向前几步，阳光大晒过来，shen上又re又痛，她反倒louchu快意的神qing。

        黑狗在xia面呜呜的叫着，huan快地用shenzi磨蹭她的小tui，贪恋她冰凉的ti温。梅雨摇着扇zi，神qing冷淡地瞧着，好一阵了，才抬脚轻轻地搡开它。几米外的gao树上，传开蝉虫嗡鸣的音浪。

        shen后响起拖鞋板拍地的动静。梅雨回tou，看到杜红也rou着yan睛走xia楼。二人对视一xia，脸se都有些木。杜红轻轻颔首，权当问候，梅雨轻蔑地哼笑一声，扶着手臂走开了。黑狗颠着脚亦步亦趋，踩着她的影zi。少时，店里的女人陆续xia楼，挟来nong1烈的花loushui味，夹杂着汗酸和劣质发胶的气味。

        梅雨坐在门前台阶上，手搭在狗肚zi上，安静地听着大堂里窸窣的人声。

        青天白昼里，日光仿佛是火红se的，烈烈地炙烤大地生灵。狗吃力地吐she2，它re极了，却还赖在梅雨shen边不肯走。

        梅雨望了一yan，女人们挤坐在风扇前，正互相往shen上撒痱zi粉，屋里顷刻起了雾霾。李双丽走到墙边dian灯，四周厚重的土墙便透chu神秘的红晕，女人的脸在re气里赤彤彤地liu汗，有如蒸蟹。实际她们是宴会剩xia的螃蟹壳，shi客yun过，苍蝇叮过，又被穷人捡回去放jin蒸笼里。

        上钟的时辰到了，梅雨一天中最矛盾的时刻也到来了。她既不想接客，又想要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