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觉得这话有深意,却又尴尬着不好细问,只好当没听见。看时,厨房里的雾氤氲了桌上油灯的微光,已快锅儿的鸡汤飘一阵阵油香。她摆个笑,谢过老人,问需不需要她帮忙些什么。
萧官忙活着,将冒气的鸡汤从炉上端来,用被的手指尖儿捻了捻耳垂儿,然后从怀里掏一卷书来,笑:“温公十指跟葱似的,不了这活儿。要是公有闲,不如念会儿书给我听吧。”
老人的玩笑话说得极为慈蔼和善,轶青讪讪一笑,接过。借着油灯看时,竟是《左传》,线装书发黄,显已有年了。
轶青一愣,翻到夹着草叶儿的那页,见书「齐侯至自田,晏侍于遄台,犹驰而造焉」云云。
思正忙着撇去鸡油,转瞥见轶青愣愣望着自己,又笑:“对,就那儿。”
说罢,拿个小砂锅,小心翼翼将鸡汤倒去一半,又放回炉上,然后继续切面。
轶青捧着书,愣愣望着萧官,有话想问,却不知是否该开。
思没抬看她,继续飞快地切面,语调温和,“温公想问什么?尽说。”
轶青沉片刻。萧官似是个好相与的,在玉熙又是北院王边等信任的人,和他打通关系,建了私交,对锦绫院百利无害。今晚他一直称自己“温公”而非“温大人”,自称“我”而非“咱家”,显然也没把这段庖厨私话当作公事看待,于是心一横,决定赌一把,礼貌地笑问:“萧官识得汉字,读得儒书,汉话说的比有些汉人都好,怎么……怎么……”
思笑望她一,接:“怎么了凉为宦官,是不是?”
轶青抿着唇,怪难为地了。
思并不介意,手上继续飞快地切面,“不瞒公说,先严先慈虽是凉人,却半生在南国经商。老朽在苏州生长大,年幼时家中虽非大富大贵,却也颇有资产——”,叹一气,声音显得遥远,“后来,先严被一个苏州茶贾骗光了钱,先慈病死,家中别无亲戚。我卖葬母,这才了侍。”
苏州与明安府隔江相望。轶青虽于明安府长大,父母与祖上却都是苏州人。年幼时常两地往返,游山玩;父亲病世后,也遗愿落土归,葬在了苏州。难免想起明安府沦陷,凉军虽于长江止步,终不知苏州会否遭临如淮左一般杀戮,心凄惶。更着,她乍一听说别人是被自己的同乡骗得家破人亡,尴尬非常,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夜沉如,只有鸡汤沸腾的沽沽声。思掀开锅盖,把面条一把一把在汤里,动作利落,见轶青久而不答,朗一笑,替她转移了话题,:“听公音,也是苏州人氏吧?”
思本意是化解尴尬的冷场,轶青却自觉被人戳中了心事,思来想去,觉得总应当说些什么,对萧官在苏州遭遇的家破人亡表达歉意,也对同乡的不齿行径表达不满,嗫嚅片刻方讷讷:“常听人讲南朝人明,善于算计,不如北朝人豪旷达,看来果然如此。”
思又在锅里加了两个鸡,听她这么说,不置可否摇了摇,笑:“什么南朝人北朝人的,不过都是人罢了。温公,这世上哪儿都有好人坏人,哪儿都有自私之人,你说是不是?”
轶青怔然。
老人利落地切着葱花,刀刃撞击木板的哒哒声回响在冬夜里。轶青把目光移回书上,缓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