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他是无书可读的可怜小孩(话都说不顺,还住在岚山脚那么偏远的地方),地带他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互相展示压“祟”用的厌胜钱,还有富庶人家小孩慷慨与他同读写了字的丝帛。
但是,“朋友”,会指着他叫喊妖怪、朝他猛掷压祟的铜钱、惊恐万分地连带爬逃跑吗?
才过了个年,他的人形已经像是有十三四岁,宛如新生的竹一夜三节。之前的衣衫短了,没关系,他又不怕冷;鞋也不合脚了,无碍的,大不了不穿了就是。
“真好啊。”
年后陆续有小镇居民到岚山上来,燃起香火,祈福还愿,念诵新年。
但他后来才意识到,原来人类和怪存在这样大的差距。
“你可以一直看这样的月亮。”
她似乎很满意这个巧合,胳膊后撑仰脸望月,盘着的也懒散舒直。像是终于有一刻能暂时卸浑重任与疲惫,只是单纯看看月亮,夜风,闻闻花香。
影不知又去哪里行侠仗义救死扶伤了,他独自快飞奔山。私塾的年假即将结束,他要去和朋友们会面,最后一起玩。
也该到了多接人类的时候。影开始散播关于岚山山神的言,又敦促他学着给人类豢养的家畜赐福,帮扶一把柴比人重险些峭的樵夫,再替家有参军幼上山祈福的老妇人治好哭瞎的睛。
“你看私塾,有很多人类幼崽,以后他们也会生老病死,然后又往复。”
白霜问她自己的名字是如何起的。彼时正沐月修行,她盘而坐,摸着巴,漆黑的眸映皎洁银盘,不知是否在紧急胡编乱造。
(2)
原来自己这样重要。
好快乐。他想。庇护这些人类,一无所求也是愿意的。
他混在人类幼崽堆里,小心地维持着人形,第一次吃到甘甜的饴糖,第一次识得除了『影』之外的篆字。
他也有了第一次供奉。
这起名风格,联想到她无姓的单字之名,或许也是师门一脉传承吧。
“……罢了,去玩吧。”
一定要尽快成为称职的山神才行。
乍一见到这样多与自己人形相似的幼崽,白霜红睛都亮了,兔耳朵也不受控制地冒来。幼兔耳骨还没长好,两只耳朵潦草地一立一趴,东倒西歪地晃来晃去。
”。
影帮他遁形,念叨着,等有了山神庙,神像巍峨,他就不必担心自己会显形于人前。
影带他山去镇上游玩的那天,恰逢私塾休年假。一大群人类幼崽如同笼小鸟一样,呼啦啦飞来,冲向自由的天空。
白霜还不太明白为何不能显形,只是呆呆应着,遵她教诲,照顾百姓,像个家境贫寒三岁煮饭五岁劈柴的童工。
“但人类很贪心的,幼崽以后也可能面目可憎。勿要满足他们太多的要求,勿要给予不能承受的信任。”
她又轻轻叹。
“人类很有意思,生命短暂,但会用教育的方式延续薪火。”
“霜影,”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再指指天上,“就是月亮的意思,多好啊。”
白霜有了人类朋友。
影说,待他脱离幼年期,偶尔现形也无妨,正好让人类参考外貌塑神像。只要记得用言灵术就好。
白霜仍然是兔的生长期,一天一个样。临近人间新年时,人形已近十岁孩童。
然而影似乎不懂他的向往之心。她一手拽住他的后领,免得他从屋上掉去,一手拢紧自己单薄的衣裙――虽然有法术加持不怕冷,但仙气飘飘的裙还是灌风――还在见针行预备山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