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请教北院王。一，衣制成右衽，可否？二，锦绫院能否从浣衣局再招募一批锦工？”

        斛律昭一愣，打量着兀自垂眸不语的少女，心更加烦郁。

        “用力太过，扯断了丝线，布从何来？”

        斛律昭本以为少女会再嘴。谁想，她垂不再看他，整个人像株蔫萎的花，里一儿也没了适才自信坦然的光。

        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烦躁的郁闷和不满，几乎是意识地伸手，两指扳起她的脸，想让她与自己对视。

        “难明年的蚕，不会吐新丝么？”

        前人没有被吓退。清灵秀的眸中目光沉着定，直直望着他。

        转踱向庭院西的老梨树，负在背后的手紧掐成拳。

        大凉习俗，战俘们初到中都之时都会被直接押往凉世祖庙。庙前，帝后被勒令脱去袍服，仅着衣。其余人等均赤上，披上一张及腰的羊，脖上套着一羊织成的绳。帝后被引幔殿，恭敬地将脖上的绳递到大凉皇帝手中。这便是所谓的牵羊礼。意在表示自己就像羊羔那样，任由主人宰割。今上年幼，是以上月的牵羊礼由北院王代持。

        自南启皇帝被降为庸德公，凉人虽几番羞辱，却并未苛待起居，好吃好喝照旧供着，一分妃嫔御也允许被留在侧服侍。北院王甚至单辟一间永安给废帝居住，正殿改名“黍离殿”，取《诗经・王风・黍离》中宗庙颠覆、故国衰微的凄怆无已之，以作讽刺

        斛律昭略带威胁地朝前近了两步，里闪烁残酷的笑意。

        他唇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完全朝她转回，“还有事？”

        “北院王。”

        手的纤巧颌比一个月前清瘦了许多，也不再那么富有弹，几乎隔着就能摸到骨。

        一把甩开纤瘦的清秀小脸儿。避开，不愿再瞧她。

        她这话说的声音极轻，二人又相距好几步，轶青本以为斛律昭不可能听到。未料那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嗤笑：“终未及中国礼俗之妙。男儿打败了仗，便以妇人抵金，自己不肯杀殉国，还声声礼义廉耻。”

        说罢，也不等少女回应，就要转离去。

        轶青一噎，记起了昨晚北院黍离殿中传的彻夜笙歌。

        斛律昭冷哼一声，明知故问：“牵羊礼你不在么？庸德公妻妾女眷都已改大凉梳装，他本人难不是大凉臣民么？”

        他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个女，一个目前还有用的工罢了。民间的织女绣娘，苏杭要多少有多少，猫抓耗的游戏里，他想怎样就怎样，喜她便留着，厌弃了，随时可以丢掉。

        更何况，弹压主张汉化的朝臣才是要紧事。

        他转过，女孩儿已经追上前两步，一副有话要问的严肃神，全没了适才的蔫萎。

        轶青一怔。

        神也恢复了残忍冷酷的嘲。

        南启苟延残的小朝廷南迁……不可给其息之机重振旗鼓。他征在即，上京可千万不能什么乱。

        在树转过，心绪平复，拳放松开来，指和拇指缓缓捻一个个圈。

        这个温轶青！只要给她些织造相关的活计，立刻就跟活过来似的。若非亲所见，斛律昭还以为世间少女皆只在见了金珠宝钏、名贵脂粉时才会这样神。

        轶青脸一白，手痉挛般一紧。她当日病重，幸免受此辱。又念及那些受辱的旧时同僚，更觉得这些蛮夷胡虏，真个个是衣冠禽兽，不禁小声讥：“贵国礼俗，当真是……别一格呵。”

        女孩儿又近前一步，目不斜视，照旧是那副不卑不亢，认真办事的态度。

        她在他手监办锦绫院，督锦官的职位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实质上境和里的启国隶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杀了她和她手的所有工匠，然后从苏杭再找一批锦工。他们的生死存亡全看斛律昭的心，她呕心沥血建立的锦绫院，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撤废。

        “等素锦完工，先给你们那位南启废帝件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