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在冷里受尽凌辱自生自灭的,但是谢泠长跪于风雪中,在父皇面前替我求说,稚何辜。
我从学起便听少师教导忠孝二字,讲知恩图报的故事。
我也是经历变故之后才懂得,皇是个极势利的地方,从前我人见人,全是凭母贵,那些事过后,我变成了一个比最等的女太监还卑贱、比野狗还讨人嫌的存在。
说完阿月便低忙活手中的针线,不再说话了。我也放窗,不再说话了。
听见有人声,我急急地把脸抬起来,但是雪粒冻得我脸生疼睛发昏,一时间看不清,只模模糊糊看到很多人提着灯举着伞簇拥着一个穿黑大氅的少年。
彼时我年纪尚小,遇到一些事,无人可倾诉,有些理想不明白,无人可问。只知念书使我这样痛苦,自此我便不念书了。
――这是我后来住东后听人说的。
那日我在御花园外遇到谢泠后,又冷又饿又惊又惧,索一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东柔的床榻上了,殿明晃晃的,炭火烧得的,阿月捧着姜汤坐在床边眶红红地看着我。
直到人像提溜鸡崽一样,把我从雪堆里提溜起来,提溜到那人面前,我方才看清,前清冷端方好模样的人,正是当今太,谢泠。
阿月是自我生开始便服侍我的女,我好久没见她,自母妃冷后,她便被打发到别的里服侍了,如今又被谢泠要了过来。
夜里微风习习,微晃的灯笼映得谢泠如玉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看鱼时十分专注。已经初夏时节,谢泠仍披着墨的狐大氅,偶尔咳嗽,肩轻颤,半掩面,好看的眉低垂着,人忙焦急地捧来手巾和茶候在一旁。我问阿月,阿月说太殿中毒之后便弱了许多,比常人要畏寒些。
年幼的皇公主若是生母去世,便会由别的妃嫔抚养。可妃嫔们避我不及,只有谢泠不辞风雪相求,皇上皱着眉思量许久,终于还是心了来,大手一挥,准我住东里。说起来我竟是史无前例第一个由太抚养的公主。
“前方是谁?”
咳咳,瞧我这记,忘了说了,先前母妃毒之事败,那个毒发而险些丧命的皇,正是谢泠。
堆里,呜呜地哭声来。
父皇病好,似乎一如从前,皇一砖一瓦也一切如旧,只是母妃兄长不在了。
阿月一边谨慎地端着姜汤,一边带着哭腔一遍遍喊我,公主,公主。我心里苦涩,知晓她竭力想要安我,却是找不到安的句,只有一遍遍叫我公主。
如今我思念极了母妃舅舅和阿兄。可是舅舅意图、母妃谋害皇嗣,是不忠,谢泠对我以德报怨,是恩。我若心意偏向母妃她们,便是不忠,也是对谢泠忘恩负义。
我六岁便学,已读过一年书了,许少师曾捋着花白的胡,一脸慈地夸我记好、悟,天资算得上是佼佼。
我在冷常常受欺负,但从不敢在母妃面前哭。如今见了阿月,所有委屈一脑全都想起来了,嘴巴一扁,直埋在她上嚎啕大哭。
我在东并不常见到谢泠,东里幕僚大臣人来人往,谢泠总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理。有时我夜里一觉醒来,发现谢泠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若是忙到深夜,便会在庭院里的池边喂鱼。谢泠总是被很多人围着,提着灯的女,捧着炉的女,拿鱼的公公,带刀的侍卫,许多人围着他,我不敢上前和他说话,只敢支着窗偷偷看他。
可我若是同别人一样批判母妃与舅舅,如此不孝,我怎么能得到呢,我如何能够对骨肉至亲忘恩负义。
学过的理,纷纷化作利刃刺向我,叫我日夜痛苦不堪。
是年,天了,京城的雪了,御花园枝的冒绿芽了,父皇的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