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去走廊这侧的浴室时，突然听见餐桌传来的交谈声。

        路棠已经忙完紧急事项，正加晚饭，一边询问周知悔，侄女在学校的席率。

        这反问乍听十分合理，但到了路冬上，就是种希望她知难而退的拒绝。

        穿过花园，来到楼栋大厅，周知悔和门保安打了声招呼，然后刷开电梯的磁扣。

        靠上玻璃窗，她托着腮凝望熟悉的林荫。现在只是初秋，两侧的法国梧桐却已经转黄，扑簌落了一地。

        完桌，洗净抹布，路冬了那间留给自己的侧卧，翻找睡衣。

        挪移到外侧的座位，隔着走，她轻轻喊了声：“周知悔。”

        没一会儿，路棠再问：“过来的路上，她是不是又烟了？”

        她的缪斯。

步的距离，等他看向自己，才说：“走吧。”

        但就算是唯一会碰面的餐桌，路冬与他也从不交谈多余的东西，只在有需求的时候，帮忙将离得稍远的菜递到对方面前。

        他判断了会儿，给答案：“不重。”

        路棠家在杭川旧时的租界边上，隔着一座桥，对岸是夜里霓虹闪烁，寸土寸金的CBD。

        将要上指纹锁的刹那，周知悔微微弯，清浅的鼻息洒在她的上，动也不能动。

        留的两人坐在黑大理石餐桌的这与那。

        听见动静，放汤勺，年轻女人从开放式厨房探上半，“来啦？”

        恰好平视的度，路冬本能地被男生上臂的线条引，他是个有运动习惯的人。

        路冬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颤抖：“……我能不能借来看看？”

        路棠的声音很柔，职业却是涉外律师。事务所从年初忙到年末，难得有空回家烧一桌好菜。

        踏宽敞玄关，鲫鱼汤的香味扑鼻而来。

        成天逃课的人，就算能拯救世界末日，也不会写作业。

        那一刻，路冬本来平顺的呼，中断一拍。

        他嗯了声。

        周知悔径自走了去，没两步却停，侧望向路冬。

        比如知，他不怎么习惯油赤酱的杭川家庭味，因此路棠会额外准备一主菜，通常是西餐法的海鲜。

        周知悔动作很快，没一会儿换好衣服来。

        路冬嗯了声，意识偷觑了侧，对方却只给了一个背影，往玄关另一走去。

        不过比起周知悔对自己，路冬觉得，她对周知悔的了解要稍微多一些。

        提前留好路棠的那份晚餐，时间在沉默之中逝，两人合作收拾。

        四方形空间大得挂了两幅画、一盆万代兰，今天却仍有种仄。

        路冬咬着唇想，烟逃课的形象大概没得挽回，现在还得多加上一笔妄图不劳而。

        挑落地窗外黑压压的，她问：“你俩没淋到雨吧？”

        闷不吭声地回到本来的位，金黄的法国梧桐成了暗鲑鱼红的栾树。

        理智却伸手扶住即将倾倒的骨牌。

        刚坐，没动几次筷，甚至来不及盛一碗鲫鱼汤，路棠的手机嗡嗡地震动，像只上蹿，发惊叫的猴，让她不得不搁置晚餐，先一步书房安抚。

        与想象中不同，比起路棠标准而优的津腔，周知悔却有浅浅的微妙音，咬字显得略微短促扁平。

        这景象，让人突然想起周四发的一沓数学卷，一个唐突却刚好的借。

        她略迟疑，但还是上前，准备绕过他，完成剩的动作。

        如今回过神，他们从最初的抗拒，成了偶尔会一起在周末吃饭的关系。

        路冬心脏顿时漏了一，男生却发一个简短的音节，“没有。”

        他们没有坐在一块儿，而是占据相邻的两排。

        “你写过了？”

        黑罗纹圆领短袖，比刚才那件薄一些，更贴。

        “噢。不要紧，来了就好。”

        顺着表哥偏的动作，本来梳上去的黑发垂一缕，左右晃了晃。虚弱的光从枝桠隙间溜来，轻抚上他右边面颊，眉骨方连成一片阴影。

        离峰时间，车上乘客寥寥，路冬仍旧遵从习惯，多走几步到后半车厢。

        怔神许久，久到以为对方就要不耐烦，路冬才接上未完成的句：“你写年级统一的作业卷了吗？”

        暧昧的照明，这回没再让她认错人，却带她看见了临摹过无数遍的，安东尼奥-卡诺瓦的雕塑。

        “烟味重不重？”只不过这回，明显地局促起来。

        路冬一怔，等了片刻，终于听见那鸦灰中淬了克莱因蓝的声线。

        电梯停妥，门将要打开之际，路冬忽然又提了遍刚才的问题。

        路冬边换鞋，边开解释：“手机……忘充电了。”

        这一年之间，从得知路棠和周知悔的父亲结婚，再到表哥独自搬来杭川，突如其来的事件像球被乱的线，理也理不开，又难以狠心剪断，只好暂时搁置，整个扔屉。

        一路到不过十层，数字得慢极了。

        一不留神就没听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