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也已经醒过来，他费了很大力气，撑着手臂爬上轮车，自己摇着轮到床边。

        陆峥平淡：“我才摔断那段时间，贞贞去当铺变卖东西，撞见他卖那玉镯，觉得奇怪，回来说给我听。那时候我并没放在心上，听你说他传贞贞闲话，才想起这事。牵附会，妄加揣测，闲话不就是这样来的吗？听说他最近在家里畏畏缩缩不敢门，我想，大约我也没猜错太多。”

        “后来呢？”

        陆峥垂：“这事之后，他父亲认准了贞贞是丧门星，把她用荆棘拴在石上，准备推去淹死。那时候我与祖父才搬来这村里，撞见这事，从他手里救了贞贞。”

        原来是因为这一段前尘往事。

        只是虽然关于孟弥贞的言蜚语已经过去，她也还是不能完全开心起来。

        “也因此，后来几年，她家里只要遇到不顺，她父亲就觉得是贞贞带来的，动辄一顿毒打。也曾数次把她丢到荒山里，想让她葬野兽腹中，每次都是贞贞的母亲去找她回来，直到最后一次，为了找她，她母亲失足落山坡。”

        “那倒没有，你多虑了。我只是想着给她找些乐消遣一，免得她总是郁郁寡。”

        “倘若不是要让你听明白这事的来龙去脉，这样的人，在我这里，是算不得贞贞的父亲，只是个已经死了多年的混账男人罢了。”

宽宏大量，又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生我气呢？”

        此后数年，陆峥对孟弥贞极尽纵容疼，可她并不骄纵，甚至对人对事，都有一小心翼翼的讨好。

        “前几年他又来找贞贞，想把她带走，卖给商小妾，被我祖父赶了回去。他那天喝多了酒，回去路上，一个不小心，溺死了。”

        谢灼还有些事想细问，但孟弥贞已经来，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面对陆峥时，还是尽力展开笑颜：“我了午饭，来吃吧。”

        她应该明媚任甚至骄矜，绝不该是现在怯生生的样。

        谢灼似笑非笑：“难得陆郎君对我这样放心。”

        谢灼有些奇怪――陆峥是怎么知这事的？

        伤没有愈合，只是被藏起来，因此一旦被人重新揭开，依旧还是血淋淋的，不堪。

        陆峥徐缓：“贞贞的母亲怀她时，旁人都说是个男胎，结果却生贞贞。她父亲听人嚼，说贞贞是丧门星，换走了那个男胎，要溺死她。贞贞的母亲拼死护着，才留住她一命。”

        谢灼和陆峥都晓得，真正让她伤心难过的，其实并非言蜚语，而是那些发生在她上的事。

        这天夜里，孟弥贞起噩梦，谢灼先被惊醒，伸手抱住她，她在他怀里瑟缩成一团，轻轻求饶，求人别再打自己。

        “我？”

        然而，却没有人再应他的闲话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另一句闲话揽去――张丛的娘亲手上有个玉镯，不错，了几十年，早就摘不来。老太太前些年去世，那镯理说是跟着她一起葬了。可前段时间，有人看见，张丛把那玉镯拿到当铺里当了几十两银。

        陆峥语气温和，但并没有笑：“也请你顺便再去找大夫看看手臂，这样许多天过去了，我想，应该也已经无碍了吧。”

        长久的沉默后，他缓慢补充：“当时她母亲已经有了五个月的孕。这一次是个男孩，只是伤势太重，母俱亡。”

        两个人止住话，没再说去。

        孟弥贞已经被谢灼哄得重新睡，只是睡梦里，还是不免发几声啜泣。

        张丛虽然在他们门前摔得不轻，但实在是怕了谢灼，因此没敢再找上门来，只是愈发没完没了地说起孟弥贞的坏话。

        这闲话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骇人，孟弥贞并不常门，张丛却天天在外面乱晃，因此关于他的闲话传得更广、被提起的次数更多，很快就盖过了那所谓“孟弥贞是丧门星”的言蜚语。

        “明日镇上有集市，你若无事，烦你带贞贞去逛一逛，排解心。”

        有人说，是张丛刨了他娘的坟，开了他娘的棺材，去把那镯取来的，也有人说，是老太太死后，张丛拿斧砍断了他娘的手腕，拿的镯①。

        谢灼一直奇怪，照陆峥的养法，怎么会把孟弥贞养成这个？

        垂的遮挡住目光，叫人从他神里看不一端倪，只是说到最后，他语气逐渐讥诮、冷冽。

        他伸手，摸了摸她脸颊，依旧带着一泪，倚在谢灼手臂上，睡得不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