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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文易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满背是汗。他rou了一把脸,额前垂坠的发丝被捋上去,摸起来有chao意。tou发一缕一缕地贴着pi肤gan觉很糟糕,他缓了一会儿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准备冲个澡。

        他又开始频繁地zuo梦。或许和工作压力有关,转正和女儿同时压在脑zi里,像两块巨石。工作会压垮他,而女儿让他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动力,是沉甸甸的幸福。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怀抱着切实的目的去打拼,而玉知回到他shen边生活的这段日zi,他的人生重新变得明晰。

        过去两年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时常在昼夜颠倒的辛劳中gan到迷惘,恰逢钢铁厂经济效益走低,不得不开放办理大批员工nei退,压缩厂nei用人成本。那时邢文易手xia还带着几十人的班组,nei退时几乎退掉三分之一。年长的老工人shenti差,有一位患癌才zuo完手术半年;女工友三人,一位正休产假,还有两位住宅偏远,夜班不便;年轻人沉不xia心学技术,浮躁得一心想要往上走……

        邢文易当时已经算是小领导,碰上仪表qi械失灵,半夜居然无人可用,还得亲自上阵加班。某天xia班后无chu1可去,打算去探望女儿,他想在单位附近shui果店提些草莓、山竹,到店才发现贵价shui果几乎没有库存,周边商hu收益与钢厂状态本就挂钩,同呼xi共命运之xia,没人舍得买贵果,店里自然也就不再jin货。邢文易那时切实gan受到这座万人钢厂对于这整座小城来说相当于经济命门,辐she1渗透何止半bi江山。

        邢文易虽然疲累,可chu于gao位的大伯更是心力交瘁。那时他已经很难见邢志刚一面,偶尔远远看见他,被人群簇拥裹挟,很快就又不见,只看见满tou几乎全是银灰se。

        效益走低几近一年,形势才稍微乐观了些,邢文易也能从shui果店买到东南亚jinkou的榴莲。他对re带shui果始终有种说不清dao不明的迷恋,可过年提回家父母却并不领qing,邢志jian将那个丑陋怪异的大刺球在窗外放了小半个冬天,连带玉知也一kou没尝到,只隐约嗅见了并不好闻的味dao。

        如今他再花几百元买上一个,谁也不能gan1涉了。邢文易努力将那些混杂着过去记忆碎片的梦驱逐chu脑海,可有些碎片却挥之不去。他有时候分不清楚梦和过去的记忆,因为他这三十多年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事,有些梦是基于记忆的二次创作。可他又觉得那或许都是真的,小时候算命的瞎yan老tou就摸着他的额tou说过一句古怪的判词:石中火、梦中shen。邢志jian翻书查到这首词,以为这是“时光一去不复回”之类的意思,愈发qiangying地bi1迫他考学了。

        但邢文易自己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幽微的gan受。浮名浮利,虚苦劳神,是否就在提示他所zuo的一切工作都是虚伪的、势利的呢?他应该想想自己真正的人生。每次夜班返家途中,路灯xia一个个铁锈红dian,都是晚归的工人,大家彼此相隔得看不清面容,却散发chu相同的倦怠。

        他心中无垠的疲惫里,时不时滋生chu这样的念tou:倘若人真有佛家“转世轮回”一说,他或许已经不知参与多少轮回,每一世都疲惫不堪,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沉重。

        在很年轻的时候,他还并不懂得母亲说“孩zi是你后半辈zi的寄托”这句话的真正han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feng纫机上,她在给文华feng新秋衣。其实邢文易是嫉妒妹妹的,妹妹永远占据妈妈更多的时间、目光,钟蕙兰好像从不曾像望向文华那样,慈ai地看向他。他那时候听到那句“寄托”什么的,心想他对这样的牵绊与寄托不屑一顾。他要真正的洒脱与自由,这一dian,他与文华是一样的。

        可是玉知真正密不可分地参与jin他的生活、而非周末偶尔地会面后,他ma上就ti会到了为人父的幸福。这种幸福无关于孩zi是否优秀、听话,而是只要她在,他就心里充实。文职工作需在多方间周旋,案牍劳形时,他心底也总有一chu1平静的角落。渐渐地他开始参与女同事间的话题,她们会告诉他女儿养育起来要更花心思更小心,又问他有没有再婚的打算。

        邢文易知dao钢厂nei的老员工,无论男女都是很喜huanzuo媒的,过去也有不少人打听他丧妻之后是否愿意再找,哪怕他带着一个孩zi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二婚的自然有二婚的来pei套。

        邢文易通常只是han糊过去,多几次也就没人再来介绍了。他gen本不适合婚姻,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想麻烦自己。如今单shen带着孩zi就是他满意的生活,简单、单纯,一颗心也有家的归宿。

        他拎着一个已经裂kou的大榴莲回到家中。周五总是让人心qing愉悦,他总算找到机会使用了年休假,只先拆chu三天,连着周末休息五天整。他打定主意要在逐渐寒冷的天气里理所应当地偷懒。

        单位里待着的时间多,无论冬夏,办公室里的中央空调总在运转供冷re。邢文易本来琢磨着也在家里安一个新空调制nuan,但线路老旧,功率一大铜丝就熔断tiao闸,只能作罢。

        从前筒zi楼里很liu行烧煤球的“北京炉zi”,钢铁厂工人定zuo铁桌炉更是简单,可邢文易没考虑过,那玩意要在墙上或者窗上打个dong,guandao才能排烟,里tou的煤球燃起来就要常换,烧白了要填新的,不guan就熄灭了,又要扔引zi重新烧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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