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郁燕方才度过一个不甚愉快的周末,心中像是被迫粘了一块嚼过的香糖,仍然残存着某种说不清不明的烦闷,倒也没怎么在意,只觉得郁昌上带着一挥之不去的油烟味,像是去哪家酒店的后厨了一圈。
地方,还是父母刚刚谈上的时候,为了将来结婚生,而共同置办的婚房,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现在,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岁数,房老,家也老,许多的大件家私,还摆在原先的位置,款式陈旧,土里土气,带着一在时光里发了霉、落了灰的气味,静静地矗在原地,蒙着一层岁月的蜡,无可奈何地,被一窗之隔的房间以外,那些日新月异的现代楼大厦,衬得愈发格格不。
多亏了那些摆盘,就连迸破的声响,也是格律森严,井然有序。
或许,是他在动作的时候,没控制好幅度,不小心挨蹭了上去;或许,是那张业已泛黄的木质桌,早已迎来了自己的大限,纤维松腐烂,只剩一个摇摇坠的躯壳,勉力撑到这一刻,才油尽灯枯,无法继续承担负重,轰然地坍塌了来……不过,无论如何,其实都不重要了。
今天,哥哥来接她的时间,比往日迟了很多,甚至等到人群快要走得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十分反常。
她刚刚生些许淡淡的疑惑,就听见驾驶座上的哥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既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那些心准备的菜肴,如今全砸在了地上,黄黄绿绿,脏污不堪,与破碎的碗碟细末混在一起,汤四溅,得到都是,油星迸溅不规则的放状,仿佛枪击后炸裂的一蓬蓬血痕。
先是一,两,打锋似的,啪嗒地急坠来,锋锐到刺耳,仿佛揭开序幕的惊雷,紧接着,便接二连三,连作一阙,骤然间倾泻而,疾风骤雨地炸作一团,在五次清脆的爆裂之后,是一声重而沉的撞击,没有破碎,却也咕噜噜地老远,在地板上刮几油渍的污痕――
“……燕燕,明天早上,哥哥还是带你去吃吧。”
至于罪魁祸首,则已经咔哒一声,折成了两节,糙的截面,沉重的桌面失去支撑,倾斜成陡峭的断崖,边缘堪堪地,浸泡在一堆冒着气的里,沾满污秽,如同一颗低垂的、断裂的颅。
直到一切重归寂静,脚弥漫开温的汤汁,郁昌才一气,缓慢地松开紧紧攥起的拳,大梦初醒一般,迟疑地转过去,怔怔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前一片的狼藉景象。
郁昌车窗,在徐徐向涌的晚风之中,突兀地开。
后传来重倒塌的声音,随后,则是哗啦啦的一阵脆响。
对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于是,在一个蚊虫飞舞的夏夜,作为一个仿佛天生地长的摆件,一个亘古有之的遗迹,那只比郁昌的年纪还要大的,随着逐渐逝的时光,而一同枯萎、圆寂,最终完全坐化,成为与老房浑然一的分化石的古旧餐桌,十分突然地,从左后方的桌连接,发了一声沉闷得奇的异响。